陈默的左腿走进浅水，右腿拖在后面。每走一步，骨头里都像有刀子在扎。海水冷得刺骨，但他没有停下。阿渔还在他怀里，头靠在他胸口，呼吸很轻。她的手贴着他，皮肤冰凉。
突然，他手上的两枚骨戒亮了。
光从他掌心透出来，照向前面的雾。那片浓雾本来挡着路，被光一照，慢慢向两边退开一点。陈默看着那条缝，把背上的骨琴又绑紧了些。琴贴着他的背，第九根弦有点温，好像刚被人碰过。
他抬起左脚，走了进去。
雾立刻动了起来，深处闪出一个红点，接着变成一片。那些红眼睛没有身体，却像是能看穿他，顺着视线钻进脑子里。陈默咬紧牙，左手抱住阿渔，右手抽出骨链插进海底，用力撑起身子。
骨链忽然震动。
他低头一看，沙地裂开一道小缝，里面透出暗红的光。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光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他马上收回骨链，转身就走，脚步不稳，但方向没变。
光还在。
骨戒每隔几秒亮一次，像心跳一样稳。他跟着光走，不敢快也不敢慢——快了怕塌，慢了怕雾合上。身后的雾越来越厚，红眼睛一层层围上来，跟着他移动。
走到一半，右腿的伤口裂开了。
血混进海水，变成一团黑影散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进水里，膝盖磕在石头上。阿渔的身体晃了下，额头碰到他肩膀。他摸了摸她的脸，冷得像冰。
“别睡。”他低声说，“再坚持一下。”
话还没说完，左眼突然发烫。
骨纹从眼角爬出来，眼前一下子变成暗金色。他抬手按住眉心，焚天骨狱的残域撑开了一瞬，一股热流从胸口冲向全身。雾里的红眼睛全都抖了一下，像被火烧到，纷纷后退。
热流只持续了一下。
领域没了，他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但这一下就够了——雾墙裂开一条口子，光路直通前方。他撑起来，继续走。
越靠近岸边，雾越重。最后十步，几乎是爬过去的。他的手指抠进沙地，拖着右腿往前挪。阿渔的呼吸忽然重了些，手指微微动了下。
“阿渔？”他停了下来。
她没睁眼，嘴唇轻轻动：“……解药。”
声音很小，他听得很清楚。
“在哪？”
“天机阁。”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我。”
说完，她身子一软，体温又降了。
陈默看着她耳后的鳞鳍，淡金色还在，边缘已经开始发灰。他一把抱紧她，加快脚步。前面还有三丈远，却被一堵厚厚的雾挡住。那雾像墙，推不动，也穿不过。
他伸手去推，手掌陷进去一半。雾里传来拉力，想把他拽进去。他想抽手，却发现手指被缠住了，黑色的气顺着皮肤往上爬。
不行。
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低头看看阿渔，又抬头看那堵雾墙。然后，他把手按在她心口，用力一压。
暖意从掌心流出，顺着血脉传进她身体。她的睫毛颤了颤，呼吸变快了些。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她锁骨上。血渗进去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
眼里闪过银光。
她没说话，身体突然飞起，变成一条银白色的龙。龙尾一甩，狠狠砸在雾墙上。轰的一声，雾炸开，黑气散了。她张嘴喷出金色火焰，烧过海面，所有红眼睛全被烧光。
风刮了起来。
龙翼展开，用力拍打空气，硬生生撕开一条路。她低下头，龙首轻轻碰了碰陈默的额头，像是在看他有没有事。然后身体缩小，变回人形，跌进他怀里。
他稳稳接住。
她的脸贴着他脖子，声音很弱：“……到了。”
他抱着她，走完最后几步。
海水退到脚踝，脚下是湿沙。再往前是礁石和碎壳。他站住，抬头看。
中州陆地就在眼前。
远处有山有城，高墙大院连成一片。最上面，云里挂着一个巨大的铜盘，指针慢慢转动，发出低沉的声音。那东西不亮也不动，却让人觉得它掌控一切。
他盯着铜盘，脑子里突然一热。
不是疼，也不是警告，是一种感觉——像两块磁铁靠近，互相吸引。
他低头看手里的骨戒。
光变弱了，但没灭。戒指轻轻震动，像完成了任务，在喘气。他握紧戒指，另一只手把阿渔往上托了托。
她睡着了，但呼吸比刚才稳了。
他转头看背后的骨琴。
琴安静着，第九根弦也不热了。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苏弦的话还在耳边：安魂钟能压邪气，天机阁有答案。
他踏上礁石。
风吹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他站定，看向天机阁的方向。
“下一站。”他说。
“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