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停了。沙地上有一道浅浅的脚印，陈默没有去管它。他蹲在地上，手从铁盒上抬起来，指尖沾着沙子和干涸的血。他没打开盒子，而是开始一把一把地把沙子盖回去。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压得很实。
阿渔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她不说话，就看着他把盒子重新埋好。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手，抬头看向大海。天是灰的，云很低，空气里有点闷。
“我不是来继承什么东西的。”他说。
说完这句话，他咬破手指，在额头上划了一道。血流下来，刚好盖住原来的那条疤。皮肤下的骨头突然发烫，像被火烧一样。
地面裂开了。
一根根白骨从沙子里冒出来，越长越高，最后围成一圈高高的墙。骨头上刻着字，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呼吸。
八个人影从空中走出来，站在骨墙的八个方向。他们穿着破旧的铠甲，身上有裂缝，但站得笔直。谁也没说话，全都单膝跪下，对着陈默低头。
陈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又出现那些画面——柳菁躺在血里，玄明子跪在祭坛前，阿渔被锁链吊在龙宫顶上……一张张脸，一个个名字，都被打上了记号，像牲口一样被人牵着走。
耳边有个声音说：“你也不过是个容器。”
他猛地睁开眼，左眼变成一片白色，骨头的纹路在皮下跳动。
“我不是容器。”他低声说，“我是人。”
他坐下来，把骨琴放在腿上。十根手指划过琴弦，每根弦都被血染红。他不擦，反而用力按下去，让血渗进琴身。
然后他伸手，抓住自己左边的一根肋骨。
咔的一声。
骨头断了。他脸上没表情，把断骨插进琴底，当作新的支撑点。琴轻轻震动了一下，第九根弦突然绷紧，发出一声短响。
天上乌云翻滚，一道黑雷劈下来，砸在骨墙边上，炸出一个坑。接着更多雷落下，好像要阻止什么。
陈默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第九根弦，低声说：“等很久了吧。”
天空裂开一条缝，一道光快速掉下来。
是一把剑。通体漆黑，布满裂痕，看起来随时会碎。但它落得极快，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
八位骨将同时站起来，排成一排，面对天空。他们的骨头发出金光，硬生生扛住了三道雷击。
剑落入琴槽，正好卡在第九根弦的根部。
轰！
整把琴变了形。前面伸长变成剑刃，后面还是琴的样子。它浮在空中，微微颤动，像活了过来。
陈默伸手握住它。剑很冷，但一股热流从手心冲进脑袋。
他知道，这是斩虚剑。一万年前碎掉，现在终于回来了。
阿渔抬头看着他，发现他嘴角流出血。她想说话，却被他摇头拦住。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她没再开口，往后退一步，仰头唱了起来。声音清亮，穿透云层。她的身体飞起，变成一条百丈长的银龙，盘旋在他头顶。龙鳞闪着光，尾巴一甩，掀起大风。
空间开始扭曲。地面塌陷，时间忽快忽慢，陈默感觉意识快要散了。
他举起骨琴剑，指向天空。
“所谓的飞升，不过是强者定的规矩！”他大声喊，声音盖过雷声，“你们用血契控制别人，用骨印决定生死，把所有人当棋子！”
阿渔甩动龙尾，稳住周围。她展开翅膀，挡住一道从虚空劈来的黑光。
“可你们忘了。”陈默盯着那片黑暗，“我还活着！我有手，有脚，有心！我不需要你们给的路！”
他狠狠拨动第九根弦。
一声巨响撕裂天地。
一道光柱从琴剑射出，冲上天空。它撞上裂缝，硬生生撕开更大的口子。云散了，雷没了，整个海面亮了起来。
虚空彻底裂开。
后面不是星空，也不是彼岸，只有一片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里面有个巨大的、古老的东西正在醒来。
陈默站着不动，左眼还在发光，骨头的热度没退。斩虚剑插在地上，琴身不停震动。
阿渔盘在空中，龙眼盯着那道裂缝。她的翅膀受伤了，边缘焦黑，但她没落地。
八位骨将站在原地，面向八方，骨头上的金光还没灭。
风吹起来了，带着海水的味道。
陈默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他看着那片黑暗，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命若不公——”
他握紧剑柄，手指发白。
“——便斩之。”
黑暗深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