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猩红在黑暗中亮起，陈默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剑匣的铁链上。他没动，呼吸很轻，耳朵听着那铁链拖地的声音——不是从前面来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好像整条山缝都在震动。
后颈的骨纹开始发烫，不再是刺痛，而是一下一下地跳，像有另一颗心贴着脊椎在跳。他闭上眼，舌尖顶住上颚，咬破了。
嘴里一腥，意识一下子收紧。
眼前还是黑的，但左手掌心忽然有一点微光，是骨纹透出的暗金火焰，很弱，却能照出三步内的东西——前面不是墙，是一样很大的东西立在那里。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碎了一层脆骨头，声音被黑暗吞掉了。
手终于碰到那东西。
很冷，是金属的，表面有坑坑洼洼的痕迹。他用手指摸过去——锁链缠着骨头，和他手腕上的焦痕一样，也和残玉简共鸣时出现的印记一样。
这不是刻的，是烧上去的。
他继续摸，发现是一口棺材，比他还高，宽得能站三个人。正想往后退，棺材突然一震。
哗啦！
铁链声猛地靠近，这次不是幻觉，是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的。
他立刻后退，背撞上岩壁，铁链在肩上压出深印子。就在这一瞬间，那两点猩红又亮了——就在棺材上方，浮在空中，像一双眼睛盯着他。
“谁？”他低声问，声音一出口就没了。
没人回答。只有棺材里传来指甲刮金属的声音，慢，一声接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上爬。
他不再等，左手拍向胸口，残玉简滚烫，贴着皮肤几乎要烧起来。他默念《玄骨炼天诀》里的口诀，不是为了引火，是为了让自己冷静——疼才能清醒，清醒才能稳住气息，守住神识。
舌头还在流血，他没管，任由血滴到胸口，一滴，两滴。
第三滴落下时，棺盖动了。
没有响声，没有风，那沉重的青铜盖子竟自己浮起一点，然后慢慢滑开一条缝。
黑雾涌出来。
不是烟，是像水一样的黑，顺着缝隙流下来，落地时“滋”地响，像是把地面烧坏了。雾里伸出一只手——全是白骨，指尖弯成钩，关节反着长，猛地朝他脸抓来！
他挥刀砍去。
刀穿过鬼手，像砍空了。那只手没散，反而缠上他的手腕，冷得刺骨，皮肤迅速变黑，血管像蜘蛛网一样蔓延。
他闷哼一声，甩手挣不开。
第二只鬼手出来了，接着第三、第四……几十只白骨手争着往外爬，全都扑向他。
他咬牙，把残玉简狠狠按在棺材上。
嗡！
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冲进手臂，再通过玉简爆发出来。肋下的旧伤裂开，地火喷出，顺着掌心灌进玉简，轰然炸开。
金焰燃起，瞬间烧上鬼手。
一股焦臭味传来，白骨扭曲、断裂，黑雾尖叫着后退。他趁机抽手，踉跄后退几步，喘得厉害。
棺材安静了一下。
接着，棺盖彻底打开了。
黑雾翻滚，却没有再扑出来。它们往下沉，聚到棺底，露出了里面。
他盯着那个黑洞，骨纹还在跳，残玉简还烫。他知道，必须进去。
他跳了进去。
脚落地没声音，像踩在虚空中。他低头看，脚下全是干尸，有的仰着，有的趴着，有的蜷着，但都死在同一时间，死法也一样。
他蹲下，拨开一具尸体的头发。
眉骨上有一道裂痕，横着划过，形状和他自己眉骨上的伤完全一样。
他心里一紧，又去看旁边的几具尸体，每一具都有同样的疤。不止如此，他们胸口都被撕开，胸腔空了，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什么。
这不是乱葬坑，是祭坛。
他往深处走，干尸越来越多，几乎铺满整个棺底。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只半埋的手——手里紧紧抓着半块青玉佩。
他蹲下，掰开僵硬的手指，拿过玉佩。
刚碰到，骨纹猛地一震，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幅画面——
柳菁站在幽泉谷边，雨水打湿她的衣服，她发抖，把半块玉佩塞进石缝，嘴在动，听不清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很坚决，像在告别。
可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猛地抬头，冷汗滑下额头。这不是记忆，是预兆，是有人通过玉佩强行塞进他脑子的画面。
他握紧玉佩，强迫自己冷静。这些尸体，都是灵根不全的人，都有月蚀疤痕，都被挖了心核——而他自己，也是灵根残缺，也有疤，也在修《玄骨炼天诀》。
他是下一个。
念头刚起，身后有声音。
他立刻转身。
一个杂役模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棺口，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根断骨，摇摇晃晃。他张嘴，喉咙里咯咯响，最后挤出几个字：
“别碰这口棺……玄明子在拿我们养邪……”
话没说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黑雾从棺底升起，卷住他，一口吞掉。连尸体都没留下。
陈默站着没动，手指死死掐着玉佩，指节发白。
玄明子。
这个名字像钉子扎进他脑子里。他是青冥宗外门执事，三年前亲自带走药田所有灵根残缺的人，说是要试药。可这些人，根本没去丹阁。
他们被送进了这里，成了棺里的干尸。
玄明子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人？为什么在他们眉骨留下和他一样的疤？又为什么，让他看到柳菁还没发生的事？
他慢慢坐下，背靠着棺壁，四周干尸静静躺着，只有手中的玉佩还在发烫。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最深处的一具干尸。
那只右手，正在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