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场地终于清理完毕。
黑褐色的土地裸露出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用镐头敲上去能听到‘当当’的脆响，像在敲块生锈的铁板。
“得先破冻土。”
王玥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地面，指尖留下个浅白的印子。
“至少得挖下去半米，到冻土层以下。”
林风启动钻井机的预热程序，发动机转速逐渐升高，机身开始轻微震动。
王玥戴上降噪耳机，手里拿着根金属探杆，在石灰圈里戳了十几个洞。
“这里的土最松。”
她指着最中间的洞眼，探杆插进去比别处深了两厘米。
“下面应该是砂层，好挖。”
林风将螺旋钻头换上，合金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王玥检查了压力表，又往钻杆上涂了层防冻润滑油：“启动吧，先低速运转，进尺每分钟别超过十厘米。”
林风按下启动键，钻井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螺旋钻头缓缓落下，接触地面的瞬间，冻土被搅起细碎的冰碴，像撒了把碎玻璃。
“压力正常！”
王玥盯着仪表盘，声音透过降噪耳机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转速稳定在200转！”
钻头一点点往下钻，冻土被绞成碎屑，顺着螺旋叶片排出来，在地面堆起圈灰褐色的泥柱。
那些碎屑里混着冰粒，落地即化，很快在雪地上积起滩泥水。
周雅拿着小本子，蹲在旁边记录：“九点十五分，进尺三十厘米，冻土，有冰粒……”
她学得有模有样，像极了周明远记录农场数据的样子。
林风摇摇头笑了笑，也没管她，虽然觉得她这样很幼稚，但是在这种无聊的环境下，找点事情做也好。
这时柳若雪端来热水，用保温壶装着：“歇会儿再挖？”
“不行。”王玥头也不抬，眼睛死死盯着压力表，“一旦停了，钻杆会冻在土里。”
林风的额头上渗出汗珠，虽然寒风刺骨，但钻井机散发的热量烤得人发燥。
他脱掉防寒服外套，只穿件毛衣，手臂上的肌肉随着机器的震动微微绷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螺旋钻头上的冰碴越来越少，排出来的碎屑渐渐变成深褐色，带着湿润的光泽。
“快到冻土层底了！”王玥突然喊道，指着压力表，“压力降了！”
表盘上的指针从2.5mpa降到1.8mpa，机身的震动也变得柔和了些。
“换转速！”王玥摘下耳机，耳朵冻得通红，“调到400转！”
林风推动操纵杆，钻头转速陡然加快，排出来的泥土不再是碎屑，而是成块的泥团，砸在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有湿气！”
周雅突然指着泥团，上面能看到细密的水珠。
“爸爸的笔记里说，这样就是快出水了！”
王玥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再往下两米！应该就能见水！”
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忘了之前的胆怯。
机械运转的轰鸣、泥土的腥气、远处隐约的风雪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她偏偏喜欢这机械轰鸣的声响，这让她的兴趣与寻常女孩子截然不同。
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扎进父亲的事业里帮忙。
寻常女孩子大多会选择写字楼里的工作，又怎会像她这样，偏爱待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呢。
当钻杆的进尺达到七米时，突然传来声“咕咚”的闷响，钻井机的震动瞬间变了调。
“出水了！”
王玥猛地跳起来，指着钻杆连接处，那里正往外渗着浑浊的泥水，“压力骤降！是地下水脉！”
林风立刻降低转速，王玥迅速换上抽水泵：“先抽水！把泥沙带出来！”
抽水泵启动的瞬间，股浑黄的水流顺着管道喷涌而出，溅在雪地上，融化出片深色的水渍。
水势越来越大，渐渐从浑浊变成半透明，带着点土黄色的沉淀。
“成功了！”周雅扔掉本子，拍手欢呼，泥水溅在她的棉裤上也不管。
柳若雪捂着嘴笑，眼眶却有点发红。
这口井，像根定海神针，让悬在每个人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林风关掉钻井机，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抽水泵的嗡鸣和水流的哗哗声。
他看着那股不断涌出的井水，水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了视线。
用水自由。
这个在早餐时冒出来的念头，此刻终于变成了现实。
王玥蹲在水泵旁，用个玻璃罐接了半瓶水，对着光看了看：“含沙量不高，沉淀两小时就能用。”
她的鼻尖沾着泥点，笑容却比阳光还亮。
林风拿出手机，对着井口拍了张照片。
水流在雪地里蜿蜒，像条银色的蛇。
他没发群，只是存进相册。
远处的天空又开始变暗，雪粒变得密集起来。
“快！拆机器！”王玥突然喊道，指着西边的云层，“暴雪要来了！”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柳若雪和周雅收拾工具，林风拆卸钻杆，王玥负责排空水泵里的水，防止结冰。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像群配合默契的工蚁。
当最后一根钻杆被收进车库时，第一片大雪花落了下来，打在脸上生疼。
林风站在井边，看着那股依旧涌流的井水，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转身看向别墅，柳若雪正拉着周雅往屋里跑，王玥抱着工具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身影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股坚韧的暖意。
井边的抽水泵还在工作，水流顺着临时挖的沟渠流向蓄水池的位置。
林风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刘雨晴和张浩的脸在脑海里闪了闪，很快被井水的哗哗声冲散了。
雪又大了起来，像要把刚挖好的井口掩埋。
但林风知道，就算暴雪再大，那股从地下涌出来的活水，也不会停歇。
就像他们的希望，扎在这片冻土下，生生不息。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尽早把管道接到抽水泵上，将水引入别墅。
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在水井上方搭个小棚子，抽水泵一直露天放着，林风总担心会缩短使用寿命。
仔细保养着，再给设备加层保温层，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么一来，水源的大事总算能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