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他心头的急切渐渐沉淀,化作满心的笃定与温柔。
他翻身上车,衣袍扫过车辕,带起一阵轻响,语气相较于方才的急切,多了几分沉稳。
“先回府,沿途绕去城西的锦缎庄与金玉阁,不必急,稳些走便好。”
车夫虽不解他为何忽然改了主意,还特意要绕路,但不敢多问,连忙扬鞭轻挥,缰绳落在马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马儿却并未疾驰,只是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沈策府邸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陈设简洁,却透着沉稳的气度,沈策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叩击着膝头,脑海里已然开始盘算起来。
婚期定在何时才好?
需得选个良辰吉日,既合礼制,又能早些将温婉接进门。
聘礼要备得丰厚周全,绸缎需选江南最上等的云锦,绣上缠枝莲纹,寓意岁岁相依。
金玉首饰要请京中最好的匠师打造,钗环簪镯样样精致,还要添上一对同心锁,锁住往后岁岁年年。
府里的布置也需提前着手,正厅要重新打理,喜房得按温婉的喜好布置,她素来偏爱素雅,不必太过张扬,却要处处透着暖意,让她进门便能感受到安稳。
他想着温婉素日里温柔浅笑的模样,想着她偶尔蹙眉担忧的神情,想着十三年来两人偷偷相见时的小心翼翼,唇边的笑意便愈发真切,眼底的光芒炽热而柔软,像是盛了满眶的月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十三年的等待,漫长得像是跨过了山海,可此刻想来,所有的煎熬都成了值得,只要能与她相守,往后再久的时光,都只会满是顺遂与欢喜。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热闹的街巷,夜色渐深,街边的商铺大多已然歇业,只剩零星几家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洒出来,落在石板路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暖意。
沈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缓缓掠过的景致,心头安稳得不像话。
他知道,圣旨很快就会送到尚书府,温婉得知消息时,定然会满心欢喜。
而他此刻多筹备一分,往后便能让她多一分安心,这份惊喜,总要衬得上他们十三年的深情才好。
马车一路朝着沈策府邸行去,沿途路过锦缎庄时,他特意让车夫停下,即便店铺已然关门,也让人去敲开了门,细细叮嘱掌柜备好最上等的云锦与绸缎,明日一早便送到府中。
到了金玉阁,亦是如此,将打造首饰的样式与要求一一交代清楚,才放心离去。
每一件事,他都做得细致妥帖,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只因这份婚事,只因温婉,值得他倾尽心力。
尚书府内,夜色温柔,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庭院的青石板路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银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清甜宜人,却难掩温婉心头渐渐升起的不安。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寝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固定着,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衬得她眉眼愈发柔和。
可此刻,她却没了往日的沉静,只是站在院落的廊下,望着府门外的方向,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指尖紧紧攥着廊下的栏杆,指节微微泛白。
沈策入宫前,特意来见过她,彼时他眼中满是坚定,语气郑重地说要入宫向陛下请旨,求赐两人婚事,还让她安心等候,他很快便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她当时满心欢喜,又带着几分忐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心都是期盼,只盼着他能顺遂,盼着两人多年的情意能得圆满。
可如今,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宫门外到尚书府的路程并不算远,即便入宫面圣需得耽搁些时日,此刻也该回来了才是。
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阵阵,衬得周遭愈发静谧,也让她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啃噬着,一点点驱散了先前的期盼。
她缓缓转过身,靠在廊柱上,眼底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温婉啊温婉,你怎么这般傻?
十三年来,你难道还没看清吗?
他是战功赫赫的沈将军,前途无量,而你虽为尚书之女,却终究与他隔着诸多牵绊,先前那般多的阻碍都未曾跨越,如今他入宫请旨,又怎会那般顺遂?
或许,他根本就没真心想要请旨,不过是随口敷衍你罢了,不过是不想让你太过失望,才说了那般一番话。
她想起往日里,两人偶尔也会因婚事的事心生隔阂,虽每次沈策都会耐心安抚,说会想办法解决,可阻碍始终都在,从未真正消散。
这一次,他说要入宫请旨,她竟真的信了,竟真的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候,以为多年的等待终于要迎来圆满,可到头来,或许又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