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平定后的第三日,太极殿内的血腥味已被厚重的熏香渐渐掩盖,唯有殿角地砖缝隙中残留的暗红痕迹,无声诉说着那日的惨烈。
刘徽端坐于御座之上,面前摊开的奏折堆积如山,却久久未曾翻阅。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的龙纹雕饰,目光沉凝,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祭祀大典上的惊魂瞬间。
叛军的嘶吼、群臣的慌乱、皇叔周生辰浴血冲阵的身影,以及安乐公主刘瑶被擒时那双怨毒的眼睛。
这场宫变如同一记惊雷,劈开了他年少登基后看似稳固的皇权假象。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虽身着龙袍,坐拥天下,却仍需依仗各方势力的支撑。
沈皇后的家族固然手握重兵,驻守边境,但此次宫变中沈家兵马远水难救近火,若不是周生辰恰好巡视京郊,及时率轻骑驰援,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户部尚书求见,奏请拨付赈灾银两事宜。”
太监总管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躬身禀报,打断了刘徽的思绪。
刘徽回过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沉声道。
“宣。”
待户部尚书奏完事退下,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刘徽站起身,走到殿外的回廊上,秋风拂过,吹动他明黄色的龙袍下摆。
他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阙,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周生辰平定叛乱的功劳震古烁今,朝野上下对这位兵马大元帅的敬畏更甚。
而他深知,周生辰向来不恋权位,唯一的牵挂,便是漼府的小女儿时宜。
前日论功行赏时,他曾有意册封周生辰为异姓王,却被周生辰婉言谢绝。
“陛下,臣所求,不过是山河稳固,百姓安宁。若陛下真要赏赐,便请允臣一桩私事。”
周生辰当时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臣心仪漼府时宜姑娘已久,愿求陛下赐婚,此生护她周全。”
刘徽当时便爽快应允,一来是感念周生辰的救驾之恩,二来也暗自庆幸,能以婚约将这位手握重兵的皇叔与皇室紧密相连。
可此刻静下心来细想,他才察觉其中更深层的利害关系。
周生辰即将成为漼家的女婿,而漼家作为名门望族,在朝堂之上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若能拉拢漼家,不仅能稳固周生辰对自己的支持,更能平衡沈皇后家族的势力,形成三足鼎立的稳固局面。
而拉拢漼家的关键,便在后宫之中。
刘徽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后宫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宫变那日,蜷缩在大殿角落瑟瑟发抖的漼妃漼文玥。
这位漼府的长女,入宫已有两年,性情温婉怯懦,从不参与后宫争斗,平日里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如同深宫之中一株不起眼的幽兰。
他因为忙于朝政,又兼之沈皇后时常在侧提点政事,竟已有近半个月未曾踏入后宫半步,更不必说去探望漼文玥了。
“李德全。”
刘徽沉声唤道。
“老奴在。”
李德全连忙上前躬身应道。
“今日晚膳,摆到漼妃的锦月轩去。”
李德全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应道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他心中暗自诧异,陛下向来对漼妃不甚热络,今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但他深知帝王心思难测,不敢多问,连忙退下去吩咐宫人准备。
刘徽的旨意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
储秀宫的兰贵人正对着铜镜描眉,听到宫女的禀报,手中的眉笔猛地一顿,在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墨痕。
“你说什么?陛下今晚要去锦月轩?”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眼中满是惊愕与不甘。
她入宫三年,费尽心思讨好陛下,却始终不得圣宠,如今陛下竟突然要去探望那个向来默默无闻的漼妃,这让她如何甘心。
“是啊,贵人,是李总管亲自吩咐下去的,错不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道。
兰贵人重重地将眉笔摔在梳妆台上,冷哼一声
“哼,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也配得到陛下的青睐?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翊坤宫的丽嫔听闻消息,更是气得砸碎了手中的茶盏。
“凭什么?她漼文玥除了有个好家世,还有什么?论容貌,论才情,哪点比得上我?”
她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心中暗忖,定是漼家在前朝有了什么动作,才让陛下如此重视漼妃。
后宫诸人各怀心思,纷纷猜测着陛下突然宠幸漼妃的缘由。
有人嫉妒,有人不甘,也有人暗自警惕,想要看清这背后的风向变化。
而此刻,锦月轩内却是一片平静。
漼文玥正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素雅的衣裙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宫变那日的惊魂未定早已褪去,如今的她,依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