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有关部门的办公室里,茶香依旧,但气氛里多了几分轻松与期待。谭局长看着风尘仆仆却眼神发亮的王卓,放下手中的文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王卓同志,听说你这趟回去,除了石油的好消息,还带回来不少‘稀罕’的土特产?”
王卓也不绕弯子,笑着点头:“瞒不过谭局。明朝时空那边,雷州府(湛江)的渔场这次真是大丰收。除了常规的渔获,他们运气好,碰到了鱼群,捞上来不少好东西。我瞅着新鲜,就抓紧送了一批过来。”
他掰着手指数道:“有上好的老鼠斑、青衣、东星斑,肉质没得说。哦,对了,还有一批……黄唇鱼。”
“黄唇鱼?!” 谭局长原本随意的坐姿瞬间挺直,眼镜后的眼睛骤然睁大,“野生的?有多少?”
王卓见他反应这么大,心里更有底了,笑道:“谭局,明朝那会儿,上哪儿搞养殖去?当然是纯野生的。数量嘛……”他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说,“也不算太多,就区区上千尾吧。其中不少个头都超过一米,膘肥体壮,还有一些鱼胶,那鱼胶的成色,啧啧……”
“噗——!” 谭局长刚入口的茶直接喷了出来,也顾不上失态,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擦,声音都高了八度:“多少?!上千尾?!王卓同志,你知道现在咱们这边,野生黄唇鱼还剩多少吗?不足百尾!那都是国宝级的!你这‘区区’两个字,用得可真是……”
王卓趁热打铁,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诚恳中带着些许“沉痛”的表情:“谭局,东西是好东西,可来得不容易啊。您是没看见明朝那些渔民的惨状,世世代代以船为家,漂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搏命才能从龙王嘴里挣口饭吃。这一次捕捞,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之前咱们谈矿产资源,按国际期货价三折结算,考虑到长远合作和基础投入,就这样了。可这些鱼,是渔民们实实在在用命换来的鲜货,这价格……”
谭局长抬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王卓:“行了行了,别在我这儿卖惨。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不就是想按市场价走,给明朝那边多争取点实在利益嘛。”
他沉吟片刻,恢复了一贯的精明干练:“这样,黄唇鱼这事儿,确实非同小可。我亲自帮你联系广东那边相关的黄唇鱼资源保护机构和顶级的研究单位。他们对于这种极度濒危、具有极高科研和生态价值的活体样本,需求是刚性的,经费也充足,价格绝对让你满意,而且流程正规。至于其他那些老鼠斑、东星斑之类的名贵食用鱼,我帮你牵线京城几家最有实力和口碑的顶级酒楼、私人会所,搞个小范围竞拍,价高者得,也亏不了。”
王卓刚露出笑容,谭局长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王卓同志,咱们可得把话说在前头。交易是在咱们这边发生的,就得遵守咱们这边的法律。该交的税,一分也不能少。增值税、所得税,该是什么比例就是什么比例。”
一听到“交税”两个字,王卓下意识就想张嘴讨价还价。谭局长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堵了回来:“要么,你自己去跑这些渠道,自己去跟那些研究机构、酒楼老板谈价、收款、再处理各种手续?还得确保合法合规?”
王卓立刻蔫了,让他去折腾这些,确实头大。他连忙摆手:“别别别,谭局,听您的,都听您的!依法纳税,天经地义!” 他心里飞快盘算,就算交了税,剩下的也绝对是笔巨款。
“这就对了。”谭局长点点头,“不过,你刚才说‘一批’,后续是不是还有?”
“有,当然有!”王卓来了精神,“这只是第一批试水。后续舟山的大黄鱼、倭国那边的蓝鳍金枪鱼、阳澄湖……哦不,是太湖、洪泽湖那边的大闸蟹、沿海的梭子蟹、辽东海参等等,只要价格好、销量有保证,都可以陆续送来。这些,谭局您看……”
谭局长哭笑不得:“好嘛,我这儿快成你的水产批发总管了。行吧,看在明朝那些渔民确实不易的份上,这些渠道我都可以帮忙协调。不过,规矩一样,合法交易,照章纳税。”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在明朝那边,从渔民手里收这些鱼,尤其是黄唇鱼,花了多少钱?”
王卓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眼神飘忽,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这个……雷州府那边,主要是以鼓励生产的名义,免了相关渔民家庭一年的赋税和徭役。至于黄唇鱼,因为是特别珍贵且要求活体或特别保鲜,给的是实物补贴……一尾鱼,补贴10斤精米、10斤白糖、再加10斤猪油。其他那些老鼠斑之类的,按一斤鲜鱼兑一个银元算……”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在现代人听来,这代价简直低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黄唇鱼,那点米糖油,在现代价值可能不过两百元人民币,而在这里却可能卖出天价。
谭局长果然用一种近乎“戏谑”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直看得王卓头皮发麻,抬不起头来。
王卓脸皮发烫,硬着头皮小声补充道:“要不……我回去跟地方官说说,再给渔民加点?或者直接发现银?”
谭局长看了他半晌,最终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不必了。”
王卓一愣。
谭局长语气认真起来:“你不是真以为我嫌给渔民的价格太低吧?不!对于明朝的普通渔民而言,骤然获得远超他们认知的巨额财富,未必是福气,反而可能招来祸患——地方豪强的觊觎、亲族的纷争、自身的挥霍或无措。免赋税、给实实在在的粮食和日用物资,足以显着改善他们的生活,且稳妥踏实。更何况,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只有少数渔民因奇获而暴富,极易在乡里引发矛盾。现在这样,以鼓励生产、补贴辛劳的名义进行,覆盖面可以更广,也更平和。”
王卓听罢,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还是有点用现代思维硬套了。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郑重说道:“谭局,您考虑得周全。我向您保证,从这边交易获得的款项,一定会想办法用在实处,投入到明朝的基础建设、教育医疗和民生改善中去。每一分钱,都要对得起渔民的风浪,对得起两个时空的这份机缘。我们的目标,就是让明朝早日实现真正的工业化,让老百姓能逐渐摆脱完全靠天吃饭、朝不保夕的日子。”
谭局长站起身,走到王卓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带着赞许和一种深沉的期许:“王卓同志,你能始终有这份心,记得根本,这很好,真的很重要。记住,技术可以跨越,制度可以借鉴,但这份为生民立命的初心,是无论哪个时代、哪个时空,最宝贵的东西。”
王卓感受到肩上手掌的力量和话语中的重量,重重地点了点头。
气氛缓和下来,王卓想起另一件要紧事,神情变得认真:“谭局,还有件事,可能更长远,但也更迫切。随着两边往来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像海鲜这种时效要求高的货物,现在的运输方式制约太大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为明朝那边,引入一些更现代的运输工具?比如……建立初步的空中运输能力?”
谭局长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推了推眼镜,看着王卓,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有些欣慰:
“好小子,终于不光是惦记着挖矿、捕鱼、运那些基础原材料了?知道要采购点正经的、高科技含量的产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