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画中世界，窗边光影
报道日的喧嚣仿佛一场褪去的潮汐，留下初秋校园特有的宁静和新鲜感。林溪的宿舍位于三楼尽头，推开窗户，能看到远处青藤大学标志性的、爬满常青藤的古老钟楼。另外两张床铺已经铺好，但主人还未归来。
林溪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归置，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条理。当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旧画夹放在书桌最顺手的位置时，指尖停顿了一下。昨天那场混乱的碰撞、散落的画稿、那双深邃疏离的眼睛……还有那张莫名失踪的梧桐树影草稿，像蒙着一层薄雾的记忆碎片，清晰又模糊。她轻轻抚过画夹硬壳，心里那个小小的问号并未消失，但开学伊始的忙碌和一种想要尽快安定下来的心情，让她暂时将这点疑惑压了下去。
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伴随着元气十足的声音：“哈喽！有人吗？我是夏小满！”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亮黄色t恤的女生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熊。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活力四射的黑葡萄。
“你好，我叫林溪。”林溪站起身，轻声回应，带着点新室友初见的拘谨。
“哇！林溪！名字真好听！”夏小满放下玩偶，几步就蹦到林溪面前，热情地伸出手，“我是新闻系的夏小满，以后咱们就是同居密友啦！多多关照！”她自来熟地握住林溪的手晃了晃，笑容极具感染力。
夏小满的活泼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林溪心头残留的阴霾。她弯了弯嘴角：“嗯，多多关照。”
夏小满是个话匣子，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介绍自己，分享她打听来的校园趣闻，还不忘八卦另外一位尚未露面的室友陈瑶——“听说是个金融系的学霸，目标明确得很呢！”林溪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两句，心里对这位新朋友的好感度悄然上升。夏小满的直率热情，让她这个轻微社恐的人感到难得的放松。
下午没课，夏小满提议去探索校园超市。林溪婉拒了，她心里惦记着一个地方——图书馆。喧嚣过后，那里是她寻求安宁和专注的避风港。而且，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用画笔去覆盖昨天那点小小的不安。
青藤大学的图书馆是栋宏伟的欧式老建筑，穹顶高耸，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几棵枝繁叶茂的百年梧桐。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滤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油墨香和静谧的气息。林溪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那是她昨天报道前短暂停留时发现的“宝地”——一张宽大的橡木书桌，视野极佳，窗外正对着那棵姿态最优美的梧桐树，阳光不会直射刺眼，却又能提供充足的光线。更重要的是，这里相对偏僻，人少安静。
林溪放下帆布包，拿出素描本和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支着下巴，安静地望向窗外。那棵梧桐树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叶片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边缘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光影也随之流动变幻。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桠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份流动的生机与图书馆内的静谧形成奇妙的和谐。林溪的心彻底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扇窗，这棵树，和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她开始勾勒，铅笔在素白的纸上游走，起初是试探性的线条，很快变得流畅而自信。她捕捉着树干的苍劲纹理，枝叶的疏密节奏，以及光影在叶片上跳跃的瞬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唇角微微抿着，带着一种心无旁骛的纯粹。
同一时间，图书馆二楼连接行政区的廊桥上。
顾屿刚刚结束一场冗长而公式化的学生会会议，赞助商代表的吹毛求疵让他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捏了捏眉心，拒绝了同僚一起去喝咖啡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向图书馆方向——他需要一点安静来驱散会议室的浊气。
他习惯性地走向二楼他常坐的、能俯瞰大半个阅览室的位置。脚步在靠近栏杆时却微微一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阅览区，那个靠窗的角落。
是她。
昨天那个在报道点被撞得狼狈不堪、抱着一堆画稿的新生，林溪。
此刻的她，与昨天的慌乱判若两人。她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却并不僵硬，微低着头，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的画本上。阳光慷慨地包裹着她，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画。那份沉静投入的姿态，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力量。
顾屿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斜倚在廊桥冰冷的石柱旁，目光穿过栏杆的缝隙，落在那扇窗边专注的身影上。他深邃的眼眸里，之前的烦躁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悄然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带着探究的审视。昨天那惊鸿一瞥看到的画稿碎片，此刻在她笔下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而完整？她画的，就是窗外那棵树？
他看得并不算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但在这十几秒里，图书馆的喧嚣（即使很轻微）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看着她偶尔停下笔，微微歪头观察窗外，指尖无意识地点着下巴；看着她因捕捉到一个满意的光影角度而唇角微扬，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浩然发来的信息，提醒他篮球队训练的时间快到了。顾屿这才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窗边的角落，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廊桥，没有惊动任何人。
林溪是被肩膀上一记不轻不重的“袭击”拉回现实的。
“哇！林溪！你躲在这里修仙呢！”夏小满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两瓶冰镇果汁，“我找了你一圈！超市回来你就不见了，原来躲进书堆里了！”她好奇地探头看向林溪摊开的素描本，“咦？在画画？画得真好！这树就是我们窗外那棵吧？光影抓得太绝了！”
林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但夏小满的夸奖真诚又热情，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小声说：“随便画的，还没完成。”
“随便画都这么好！你太谦虚了！”夏小满把一瓶果汁推到林溪面前，“喏，给你的。对了，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谁了？”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
“谁？”林溪拧开果汁瓶盖，冰凉的感觉很舒服。
“顾！屿！”夏小满一字一顿，眼睛亮得惊人，“就在二楼那边！他好像在看你这边！天呐，开学第二天就近距离看到男神本尊！虽然还是那张冰山脸，但真的好帅啊！360度无死角的那种帅！”
“顾屿？”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握着果汁瓶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刚才……在二楼？看到她了？可能只是路过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哦，是吗。我没注意。”
“你没注意就对了！男神气场太强，被他看一眼我估计腿都软！”夏小满完全沉浸在八卦的兴奋里，“我跟你说，顾屿在我们青藤可是个传说！校篮球队绝对主力，三分球神准！学生会副主席，做事雷厉风行，连高年级学长都服他！家世更是不得了，顾氏集团知道吧？就是他家的！真正的天之骄子！”
夏小满如数家珍，末了，话锋一转，带着点敬畏和神秘：“不过，他最出名的还是那个‘冰山校霸’的名头！”
“校霸？”林溪愣了一下。这个词和她昨天看到的那个帮她捡画稿、以及夏小满口中描述的完美男神形象，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对啊！”夏小满用力点头，“听说他脾气超差的！平时冷得能冻死人，生人勿近！惹到他的人都没好果子吃！上学期有个富二代在背后编排他，被他知道了，直接堵在体育馆后面，据说场面超恐怖，那家伙后来见了顾屿都绕道走！还有，之前有人不小心弄脏了他放在画室的一幅什么设计稿，他当场就把那稿子揉成一团砸地上了，眼神冷得吓死人！从那以后，没人敢随便碰他的东西，画室那半边都成他专属禁地了！”
夏小满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来的“传奇”，林溪默默听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顾屿帮她捡画稿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有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可是昨天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或戾气。那个揉碎别人弄脏的设计稿的传闻，不知为何，让她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他很珍视自己的创作？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透过巨大的梧桐树，在图书馆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林溪收拾好东西，和意犹未尽的夏小满一起离开。
回到宿舍，陈瑶也已经到了。她是个妆容精致、穿着考究的女生，看到林溪和夏小满，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简单自我介绍后，就开始整理她那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护肤品和衣物，神情带着一种不易接近的距离感。宿舍的气氛顿时和图书馆的静谧截然不同。
林溪没太在意，她走到书桌前，再次拿出自己的画夹。今天完成的梧桐树光影素描让她心情愉悦了不少，她小心地将它夹进画本里。
手指习惯性地滑过那叠单张画稿，昨天那个缺失的位置依旧空着。那张梧桐树影的草稿，是真的找不回来了。一丝淡淡的遗憾萦绕心头。她想起夏小满关于顾屿揉碎别人弄脏设计稿的传闻……如果那张潦草的草稿真的被他无意中捡到，大概也会被他当成垃圾随手处理掉吧？毕竟，传闻中的他，对不完美的作品似乎零容忍。
这个念头让林溪莫名地松了口气，似乎为那张画稿的消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不那么让人纠结的解释。她摇摇头，把画夹收好。也许，昨天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与此同时，在灯火通明的学生会副主席办公室。
顾屿刚结束训练，额发还带着湿意。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赞助商的反馈报告，眉头微锁。他拿起笔，正准备批注，目光却落在了桌角——一份待处理的文件下，压着一张微微翘起边角的纸。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将那薄薄的纸张从文件下抽了出来。
正是那张线条潦草、描绘着图书馆窗外梧桐树影的速写草稿。右下角，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9.2”。
顾屿没有像传闻中那样皱眉或露出嫌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略显凌乱却捕捉到了瞬间神韵的线条。窗外，真实的梧桐树影在暮色中变得朦胧。他的目光在画稿和窗外的实景之间流转，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灯光，晦暗不明，仿佛在评估着什么，又仿佛只是纯粹地看着。
报告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了一瞬。他没有将这张“不完美”的草稿揉碎扔掉，反而将它轻轻放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和自己的钢笔并列。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浩然发来的聚餐催促信息。顾屿瞥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草稿上，指尖在“9.2”那个日期上轻轻敲了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