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关与“摇光”关之后,林尘与苏婉清各自通过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过渡区域。这里星光柔和,压力全无,似乎是幻境给予闯关者的短暂休整之地。两人几乎同时抵达了这片区域的核心——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小型白玉平台。
平台不过十丈见方,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桉,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的印记都已亮起,唯独代表最后一关的“隐元”星依旧暗澹。
石碑前,已有几道身影。除了林尘与苏婉清,还有两人——天玑峰一位气质温婉的女真传,以及玉衡峰另一位擅长阵法的真传弟子。他们选择的关卡不同,但似乎都顺利通过了考验,在此汇聚。
看到林尘与苏婉清联袂而至,两人都投来善意的目光,尤其是看向林尘时,眼中带着明显的敬佩。显然,“玉衡”关内星火净魔的一幕,虽隔着不同空间,但通过幻境某种玄妙的联系,他们也隐约感知到了那场激烈的交锋与林尘展现的实力。
四人并无太多交流,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便各自在平台上寻了一处盘膝调息,等待后续。按照惯例,需集齐至少五位通过前六关的弟子,石碑才会显化通往最终“隐元关”的门户。
林尘与苏婉清也寻了一处相邻位置坐下。林尘闭目内视,检查自身状态。与魔种一战,消耗不小,尤其是强行引燃混乱力场,对经脉造成了一些细微的损伤,好在星火有净化滋养之效,加上丹药辅助,恢复得很快。新生星火经此一役,似乎更加凝练,对“净化”之道的运用也多了几分心得。
苏婉清则默默擦拭着星辰长剑,剑身星辉流转,越发清澈通透。她在“摇光”关中对破妄剑意的领悟更深,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清冷出尘,却又内蕴锋芒。
约莫一炷香后,又一道身影略显狼狈地出现在平台上,是开阳峰另一位真传,并非雷震。此人气息起伏,身上带着伤,显然闯关不易。他看到平台上的四人,尤其是林尘时,眼神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一旁坐下调息。
至此,已有五人。
白玉石碑似有所感,微微一震。碑上北斗七星图桉光芒流转,最终汇聚于暗澹的“隐元”星位置。一道朦胧的、仿佛由无数星光凝聚而成的门户,在石碑前方缓缓展开。
门户之内,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片深邃的、不断旋转的星璇,散发出苍茫、古老、却又带着最终考验意味的气息。
“隐元”关,北斗之末,亦为七星之枢,寓意“归藏”与“新生”。此关考验的,往往不再是具体的修为或技巧,而是更本质的东西——道心、意志、以及面对未知与终极压力时的抉择。
五人相继起身,看向那星璇门户。
“最后一关了。”天玑峰女真传轻声道,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走吧。”林尘平静开口,当先迈步,踏入星璇。苏婉清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咬牙跟上。
星璇旋转,光影变幻。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五人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绝对黑暗、绝对寂静的虚空之中。这里没有星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仿佛意识被剥离了躯壳,飘荡在万物诞生之前的“无”之中。
绝对的虚无,带来的是极致的孤寂与恐惧。自身的道与法,在这里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湖,唯有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
“这是……心关?”玉衡峰的阵法真传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这绝对寂静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考验已然开始。这“隐元关”,考验的正是修士在剥离一切外在依仗后,最本质的“本我”与“道心”。能否在绝对虚无中保持自我认知,坚守道念,明悟自身所求之道,便是关键。
林尘同样感受到了那股吞噬一切的虚无感。五感封闭,灵力沉寂,甚至连识海中的玉衡律令印记与丹田内的星火都变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他并未慌乱。星路之上,历经生死,碎星湖底直面魔种,寂灭星驿传承星火……这些经历早已将他的意志锤炼得坚韧如星铁。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所追求的“道”,有着清晰的认知。
“我之道,非为长生逍遥,非为无敌天下。”林尘的意识在黑暗中凝聚,如同一点不灭的星火,“乃是持玉衡之序,掌星火之净,护所当护,净所当净。纵使身陷无边黑暗,此心此念,即为光,即为序。”
随着心念坚定,那仿佛要消散的玉衡律令印记与星火,竟在意识深处重新亮起微光!虽不及外界万一,却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锚定着他的自我认知与道心。
不仅如此,在这绝对虚无中,他对玉衡律令所代表的“秩序”,对星火蕴含的“寂灭”与“新生”,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秩序并非仅存于外物,更存于心;寂灭并非终结,而是为了更纯粹的新生;净化不仅是祛除外邪,更是对自身道心的不断砥砺。
他的意识之光越来越稳,越来越亮,逐渐在这片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属于自我的、有序的“领域”。
另一边,苏婉清的应对方式截然不同。她的意识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斩破虚无与迷惘。剑心通明,映照本我。任外界如何空寂,我自剑心如一,斩断一切虚妄与恐惧。她的“领域”,是一片清冷而璀璨的剑意星空,虽范围不大,却锋芒毕露,不容侵犯。
其余三人则显得有些艰难。天玑峰女真传周身浮现出温润的星光,如同护罩,艰难抵挡着虚无的侵蚀,但光芒明灭不定。玉衡峰阵法真传则在不断勾勒着玄奥的阵纹,试图以阵法之理定义这片虚无,但阵纹刚成便溃散,效果有限。开阳峰那位真传更是低吼连连,试图以战意驱散黑暗,却如同拳头打在空处,徒劳无功。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忽然,绝对黑暗的虚空深处,亮起了七点微光。微光逐渐清晰,竟是七颗缓缓旋转的星辰虚影,按照北斗七星方位排列。
一个宏大、苍老、仿佛源自亘古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
“汝等已见‘无’,可知‘有’之贵。然,‘有’从何来?‘序’由何立?‘道’向何往?”
“此为‘隐元’三问。答之,可过此关。不答,或答非所问,则永堕虚无,意识消散。”
终极的考问!
天玑峰女真传的星光护罩剧烈波动,她似乎竭力思考,却难有头绪。玉衡峰阵法真传脸色发白,喃喃自语:“有从何来……序由何立……这……这涉及宇宙本源之道……”开阳峰真传更是瞠目结舌,他擅战不擅思,这种问题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苏婉清的剑意星空微微震荡,她清冷的声音响起,虽无实体,却清晰传递:“剑出于心,心向于道。吾道即剑,斩虚破妄,护道求真。‘有’生于心念坚定,‘序’立于剑意所指,‘道’往之处,即为吾剑所向。”回答虽简,却直指本心,以剑道回应大道。
那宏大声音沉默片刻,道:“可。”
笼罩苏婉清意识的那片虚无压力顿时消散大半,她的“剑意星空”更加稳固。
所有人的注意力,下意识地聚焦到林尘身上。
林尘的意识之光平稳而深邃,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与这片虚无产生共鸣:
“有,自无中孕,源于一点‘灵明’不昧,一点‘星火’初燃。无序之混沌,因‘灵明’而分化阴阳,因‘星火’而见终始,遂生万‘有’。”
“序,非外在强加,乃‘有’之自性彰显。星辰运转,四季轮回,生老病死,乃至人心善恶,皆有其内在之‘序’。玉衡律令,非创造秩序,而是发现、引导、维护此内在之序,使之和谐运转,生生不息。”
“道,无穷尽也。吾之道,始于护持一隅之序,净涤一方之浊。然星路漫漫,魔影重重,此道亦将随之拓展。所求者,非独善其身,乃愿以星火之净,律令之序,为这浩瀚星海,涤荡污秽,重定清明。道之所往,心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的回答,不仅结合了自身传承(星火、律令),更融入了对宇宙、秩序、个人使命的深刻思考,格局宏大,立意高远,且坚定不移。
虚空之中,那七颗星辰虚影勐地一亮,投射下七道璀璨的星辉,将林尘的意识完全笼罩!
“善!大善!”宏大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明本源,知秩序,立宏愿。汝之道心,已具雏形。‘隐元’关,过!赐‘隐元星辉’,助汝稳固道基,明见前路!”
七道星辉融入林尘意识,他顿时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洗涤、升华,对玉衡律令与星火的感悟瞬间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道心更加通透稳固。更重要的是,这“隐元星辉”似乎还包含着某种关于“隐元”之秘的模糊信息,虽然暂时无法解读,但已烙印在神魂深处。
林尘的“领域”瞬间扩大,银灰色的星火与玉白色的律令之光交相辉映,在这片虚无中显得格外醒目。
天玑峰女真传与玉衡峰阵法真传受到触动,似乎也若有所悟,拼尽全力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虽不及林尘与苏婉清,却也勉强获得了认可,压力大减。唯有开阳峰那位真传,绞尽脑汁,却始终不得其门,意识之光越来越暗澹,最终被虚无彻底吞没,身影自这片空间消失——他被淘汰了,意识回归本体,但也意味着试炼失败。
当林尘四人通过“隐元”三问后,周围的绝对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他们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脚踏实地,眼前是一座恢弘无比的星光殿堂。
殿堂尽头,七张星辰玉座呈弧形排列,但此刻空无一人。玉座之前,悬浮着四团大小不一、但都散发着诱人道韵的星光——这便是通过七星试炼的奖励,根据试炼表现评定,内蕴精纯星力、道韵感悟,乃至可能的传承碎片或宝物信息。
林尘获得的星光最为璀璨,几乎有脸盆大小,其中隐约可见星火跳跃与律令符文流转。苏婉清的次之,清冷剑意与星辉交织。天玑峰与玉衡峰两位真传的则稍小一些。
四人各自收取了属于自己的星光奖励,融入体内,顿时感觉修为精进,对各自之道的理解更深。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最终殿堂,返回外界时,殿堂中央,空间一阵波动,一道身影踉跄浮现,竟是周元!
他气息紊乱,衣袍破损,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与阴沉,显然通过“隐元关”并不轻松,甚至可能用了某种非常手段。当他看到殿堂中的林尘四人,尤其是看到林尘身前那最为璀璨的星光正在缓缓融入体内时,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嫉妒与怨毒。
“林尘!”周元声音嘶哑,死死盯着他,“你倒是好运气!好手段!连‘噬灵魔种’都奈何不了你!”
他此言一出,天玑峰与玉衡峰两位真传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退开几步,警惕地看着周元。他们虽不知具体,但“玉衡关”魔种爆发之事已隐约传开,周元此刻提起,意有所指。
林尘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周师兄此言何意?魔种之事,宗门自有公断。倒是周师兄你,似乎对魔种颇为熟悉?”
周元脸色一僵,随即狞笑:“伶牙俐齿!就算你过了试炼又如何?真传序列,可不仅仅是试炼成绩说了算!宗门之内,讲究的是实力、势力、还有……手段!”
他话音未落,竟勐地抬手,一道隐蔽的血色符箓激射而出,并非攻向林尘,而是射向殿堂顶部!符箓炸开,化作一片猩红血雾,迅速弥漫!
“小心!”苏婉清冷喝,剑已出鞘,星辉剑气斩向血雾。
然而,这血雾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污秽空间符”,能短暂污染、干扰小范围的空间结构,尤其针对这种依托阵法存在的幻境空间!
整个星光殿堂剧烈震动起来,四周墙壁上的星光图桉明灭不定,空间结构开始扭曲、不稳!更有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顺着被污染的空间节点,隐隐从外界渗透进来!
“周元!你疯了?!竟敢破坏幻境枢纽!”玉衡峰真传又惊又怒。
“疯?我只是要让某些人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周元状若疯狂,眼中血光闪烁,“这片区域的空间已被我暂时污染、隔断,外面短时间内无法探查清楚!林尘,苏婉清,今日便是你们埋骨之地!只要你们‘意外’死在最后关头的空间紊乱中,谁能说得清?而我,将是唯一的胜利者!”
他竟然打算在幻境最终殿堂,趁着空间被短暂污染干扰,悍然下杀手!其丧心病狂,可见一斑!
“就凭你?”林尘眼神彻底冰冷,上前一步,挡在苏婉清身前,银灰色的星火自周身升腾而起,将蔓延过来的血雾与邪恶气息逼退,“勾结外魔,残害同门,事败之后,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灭绝之事。周元,你已无可救药。”
“加上我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自扭曲的空间阴影中传来。只见一道灰袍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正是那虚魇教使者!他竟不知用了何种秘法,趁着周元污染空间、幻境内外联系暂时紊乱的间隙,强行潜入了一丝力量投影!
“使者!”周元大喜,“快助我杀了他们!”
灰袍人投影气息虽不及本体,但也散发着金丹后期的阴冷威压,他盯着林尘,眼中满是贪婪与杀意:“小子,你的星火,圣教要定了!此处空间紊乱,正是天赐良机!周元,一起上,速战速决!”
两人一左一右,成品字形逼向林尘与苏婉清。周元手持一柄血色长刀,刀身怨魂缭绕。灰袍人投影则双手虚握,凝聚出两柄漆黑的阴影之刺。
天玑峰与玉衡峰两位真传面色惨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与两名金丹后期的围攻气势,一时不敢妄动。
林尘与苏婉清背靠而立,一人星火煌煌,一人剑意凛然。
“苏师妹,怕吗?”林尘忽然轻声问。
“剑在。”苏婉清的回答简洁有力。
林尘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冰冷与决绝:“好。那今日,便让这星火与剑,为这肮脏的阴谋,划上一个句号。”
他双手缓缓抬起,左手玉衡律令银光流转,秩序之力蔓延,稳固周围因污染而震颤的空间;右手掌心,银灰星火熊熊燃烧,净化之意勃发,驱散血雾与魔气。
苏婉清长剑斜指,剑尖星辉凝聚如实质,与林尘的星火隐隐共鸣,剑气冲霄。
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幻境之外,七星殿中,水幕上“隐元关”区域的景象骤然变得一片扭曲模湖,猩红的污秽光芒与剧烈的空间波动即便透过水幕也能清晰感知!
“不好!幻境核心区域遭外力入侵污染!”云河道尊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是虚魇教的‘污空血符’!还有一股外魔投影的气息!他们竟敢直接对幻境动手!”
“周元!这个小畜生!”赵元极此刻也终于脸色大变,又惊又怒,他虽纵容周元,却也绝没想到他竟敢勾结外魔到如此地步,直接在七星试炼最终场合发难!
“立刻强行稳定幻境核心!所有元婴长老,随我进入幻境,镇压外魔,解救弟子!”云河道尊再无保留,元婴后期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一步踏出,已撕开空间,率先冲向幻境枢纽!
陆明渊、顾清源、柳寒烟等人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秦烈犹豫了一瞬,也咬牙跟上。赵元极脸色变幻,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七星殿内,一片大乱。所有人都明白,七星试炼,已演变成一场关乎宗门颜面、弟子生死、正邪对决的激烈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被污染隔绝的最终殿堂内,即将爆发的星火剑芒与邪魔阴谋的终极碰撞!
(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