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什么时候？
上面三令五申，要求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
他一个厅级干部，儿子结婚要是敢去五星级大酒店里大摆筵席，明天可能就有人把举报信递到纪委去了。
可像现在这样，在小区里，请个民间的大席厨子，用最接地气的方式办一场热闹喜庆的流水席。
这叫什么？
这叫与民同乐！
这叫不忘本！
既把事儿办了，人情收了，还落得一个勤俭朴素的好名声，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甚至，连肖书记这样的大领导来了，看到这番景象，不但不会觉得你小家子气，反而会觉得是个识大体的好同志！
想到这里，女方父亲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感慨自己真是太肤浅了！
只看到了面子，却没看到里子。
跟人家这种在体制内浸淫多年的老狐狸比起来，自己这点商场上的小聪明，简直就是小儿科。
而那些女方宾客们，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对这露天环境和“土味”的饭菜颇有微词。
可当他们认出坐在全场c位，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正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老一”时，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大转弯。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
十一点半。
林震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这人声鼎沸的场面，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走到灶台边，对张远点了点头。
“小张师傅，可以开席了！”
“好嘞！”
张远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大铁勺往水桶里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解下腰间那条围裙，随手往旁边一搭。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全场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吉时已到！”
“刘府喜宴——正式开席！”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灶台的方向。
话音未落，早已准备就绪的嫂子们，动了！
孙二嬢和杏花嫂子两人一组，一人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五大碗菜。
两人脚步生风，配合默契，在三十张桌子间飞速穿梭。
她们甚至不需要去看桌号，只是凭着感觉和肌肉记忆，走到一桌，放下五碗菜，转身就走。
一个来回，仅仅几分钟的功夫，三十张桌子，一百五十道菜，就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所有宾客的面前。
主桌是第一桌。
林震和女方父亲这桌，自然是重中之重，菜已早早上齐。
都是最常见，最普通的大席菜。
新娘的堂哥，今天开着他那辆崭新的路虎过来，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羡慕的目光。
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这两年靠着家里的人脉赚了点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说实话，他今天心里也憋着点火。
自己妹妹结婚，多大的事儿啊？
结果就搁这小区里办？
露天的，跟乡下办白事似的。
他刚才就跟他爸，也就是新娘的二叔嘀咕了半天，觉得林家这事儿办得太不敞亮，太不给亲家面子。
现在菜上来了，他更是撇了撇嘴。
就这？
红烧肘子？
哪个饭店没这道菜？
他都吃腻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毕竟是主桌，长辈们都在，他也不好太失礼。
旁边的亲戚已经动了筷子，他也就懒洋洋地伸出筷子，对着那只颤颤巍巍的红烧肘子夹去。
他吃这玩意儿有经验，得挑那块带着皮，肥瘦相间的。
筷子轻轻一碰。
咦？
他愣了一下。
这肉……也太软了。
他都没怎么用力，那块肉就直接从骨头上脱了下来，被他稳稳当当地夹进了碗里。
他心里嘀咕，炖得倒是挺烂糊。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没啥技术含量，不就是用高压锅使劲压呗。
他把那块肉放进嘴里。
下一秒。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这……这是什么口感？
根本不需要嚼！
那块看起来油腻的猪皮，一进嘴里，就瞬间化开。
紧接着，是那层肥肉，同样是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油腻。
最后是瘦肉，炖得丝丝入扣，吸饱了浓稠的酱汁，鲜香满口。
“我靠……”
他没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
这跟他以前在五星级大酒店里吃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那些酒店的肘子，要么是形在神不在，看着好看，吃起来没味儿。
要么就是炖得太烂，一点口感都没有，吃着发柴。
可眼前这个，简直就是肘子界的“神”！
他顾不上说话了，赶紧又夹了一筷子。
第二筷子下去，他更确定了。
这不是什么高压锅能压出来的味道，这里面有功夫，有门道！
他旁边的女方父亲，刚才被林震的“政治智慧”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看到菜上来了，也回过神来。
他本来也没对这菜抱什么希望，可看到自己侄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也好奇地夹了一筷子。
一入口，他的表情，跟自己侄子如出一辙。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就是这道最普通的红烧肘子，让他们俩同时找到了那种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渴望。
堂哥三下五除二，干掉碗里的肉，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盘金灿灿的炸丸子。
这玩意儿，他更看不上。
不就是点面粉裹着点肉末炸一下吗？
他夹起一个，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
“咔嚓。”
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响声在口腔里回荡。
外壳酥脆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的油分。
而里面，则是截然不同的软嫩咸香。
能清楚地感觉到有肉的颗粒感，还有一股淡淡的葱姜香气，完美地中和了油炸的火气。
“嘶……”
堂哥倒吸一口凉气。
他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在擦汗的年轻厨子。
这哪是什么农村做大席的？
这他妈是高手！
是神厨！
自己之前真是坐井观天，看走眼了。
……
另一边，林鹤的伴郎团，也就是他那几个大学同学，正坐在一张桌子上，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家里条件也都不错。
今天来给林鹤当伴郎，本来以为能去什么高档酒店开开眼，结果被拉到这露天坝里，心里早就嘀咕开了。
看着周围闹哄哄的环境，还有桌上这几道“土味”十足的菜，几个人都端着架子，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