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云缝里落下来,照在灵汐脸上。
她跪在地上,头缓缓抬起。双目紧闭,额心却浮出一道暗金纹路,像裂开的蛛网,又像古老的印契。她的身体悬空半寸,发丝飘起,衣袖无风自动。
我撑着冰针,膝盖还在发颤。寒毒顺着经脉往上爬,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碎石。可我知道,现在不能倒。
苏青鸾趴在地上,剑尖插进石缝,手背青筋暴起。她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动不了。
灵汐睁开了眼。
那不是人的眼睛。金光从瞳孔深处涌出来,像是熔化的铜液灌进了眼眶。她环视四周,目光停在我身上,嘴角一扯。
“子时到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少女音调,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压。她说出这句话时,庭院地面忽然结霜,霜痕如藤蔓般蔓延,爬上我的靴底,刺入骨髓。
苏青鸾猛地抬头:“公主……您醒了?”
灵汐——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人——转过脸,只看了她一眼。
苏青鸾整个人被掀翻出去,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住肩头,动弹不得。
我握紧冰针,用尽力气站直。
“你不是前朝皇后。”我说,“你是被锁在这具身体里的魂。”
她笑了。笑得极轻,也极冷。
“沈清辞,将军府嫡女,女扮男装入太乙观,高中状元,赐婚驸马。”她一字一句念出我的身份,像是在宣读罪状,“你以为自己是来解毒的?你根本就是他布的局中一子。”
我没有反驳。
她说得对。我确实是局中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指尖指向我,声音陡然拔高:“你可知你用了谁的血解毒?”
我咳了一声,血里带着冰碴,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知道。”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用了您的血。”
她眼神一震。
“你竟敢承认?”
“我不只是用了。”我抹去唇边血迹,“我还记得那一夜,您在地宫割腕放血,将火命之源注入我体内。那时您说——‘若有一日你活下来,别忘了还我这一命’。”
她盯着我,金瞳微缩。
片刻后,她冷笑:“你还记得?那你可还记得,是谁杀了我的夫君,火烧凤仪宫,灭我全族?”
我喉咙一紧。
“是我父亲带兵攻入皇城。”我低头,“但我没有参与政变。我在终南山修行,直到接到他的死讯才回京。”
“可你继承了他的血脉。”她声音冷如刀锋,“你穿着官袍站在我面前,喝着用我族人骨头熬成的汤,还敢说你与此无关?”
我无法回答。
她说得没错。将军府的权势,是踩着前朝皇族的尸骨堆起来的。而我,生来就背负这个姓氏。
“你要杀我?”我问。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挥手。
刹那间,寒气扑面而来。冰霜从她脚下炸开,如利刃扫向我。我横针格挡,冰针应声断裂。余波撞上胸口,我整个人飞出去,摔在石阶边缘。
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有东西在里面搅动。
我趴在地上,喘着气,抬眼看她。
她站在原地,金光映在脸上,神情冷漠。可就在那一瞬,我看到她眼角抽了一下,像是承受着某种痛苦。
“你……也不好受。”我艰难开口,“这具身体不是你的容器,是你被强行封进去的。皇帝用锁魂阵困住你,等的就是今晚。他要借你魂识离体的瞬间,把自己的命格塞进来。”
她脸色变了。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不是来夺舍的。”我撑着地面站起来,“你是被逼出来的。你宁愿提前苏醒,也不愿让他得逞。”
她沉默。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在靠近。院外的御林军和暗卫都静立不动,没人敢上前。
她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一声闷响从她体内传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她的胸腔。她的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渗出冷汗。
“他在拉我回去。”她咬牙,“阵法还没完全解开,他还抓着我的魂。”
我踉跄几步走近:“我能帮你断开连接。”
“你?”她冷笑,“凭你这副残躯?你连站都站不稳。”
“我不是靠自己。”我从怀中取出那张残页。蓝光微闪,上面浮现出一行字:**“药引归位,毒生反骨”**。
“这是师父留下的符纸。”我说,“它能引导寒毒逆流,冲击魂散药性。只要你愿意让我靠近,我可以把你体内的药力引出来,打断皇帝的牵引。”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怕。”我点头,“但我更怕你被他抢走。”
她忽然笑了。这次不是冷笑,而是带着一丝疲惫的笑。
“沈清辞,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我没接话。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吧。但若你敢动歪念,我死也要拖你下黄泉。”
我点头,一步步走近。
苏青鸾突然出声:“师姐!别信她!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如果她是假的,就不会疼。”我说,“刚才她按住心口的时候,是真的在痛。那是灵魂被撕扯的感觉,装不出来。”
苏青鸾哑然。
我走到灵汐面前,举起残页贴上她胸口。
蓝光暴涨。
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炽热从她体内冲出,撞进我经脉。火命血脉与寒毒相激,我的五脏六腑像被点燃。我咬牙忍住,运转心法,将那股热流导入膻中穴,再顺着残页上的符文反推回去。
灵汐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
金光在她眼中闪烁不定,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在拉我!”她声音发抖,“快——切断联系!”
我加大真气输出,残页开始发烫,边缘卷曲焦黑。
就在这时,她忽然睁大眼睛,瞳孔中的金光骤然收缩。
“不好……他来了……”
话音未落,她手臂一扬,整条袖子化作冰刃扫向我面门。
我来不及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