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的烦躁与日俱增。
现实的压力并没有因为她的搁置而减少半分。
经纪人委婉的催促,合作方询问进展的邮件,粉丝在社交媒体上的期待......
每一条信息都像小锤子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她还是尝试了第二条路。
找来了一个圈内小有名气、以技术稳定着称的支援吉他手,试图临时顶替睦的位置,至少完成一些迫在眉睫的排练和洽谈。
结果是一场灾难。
那个吉他手技术确实不错,能精准地弹奏出Ave mujica复杂的谱子。
但也仅此而已。
她无法理解Ave mujica音乐中那种沉重而戏剧化的情绪内核,弹奏出的音符准确却冰冷,像机器。
她更无法融入乐队成员之间那种微妙的、靠长时间磨合才形成的默契。
排练室里充满了尴尬的沉默和不时出现的节奏错位,连平时最能活跃气氛的若麦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最让祥子无法忍受的是,当那个支援吉他手试图模仿睦的演奏风格,却只模仿到了皮毛的安静,而完全失去了其内核中那种隐忍的张力时,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和愤怒,在她心中升腾。
这不是Ave mujica。
这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而睦的位置,似乎真的无法被轻易取代。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祥子感到欣慰,反而让她更加烦躁和挫败。
这意味着,如果睦无法恢复,Ave mujica很可能真的会陷入停滞。
在又一次不欢而散的支援乐手排练后,祥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第二天,她通知了除睦之外的所有Ave mujica成员,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包厢开会。
初华、海铃、若麦陆续到达。
气氛有些凝重。
大家都隐约猜到了这次会议的目的。
祥子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她先是简单说明了一下睦的治疗情况和预后不确定性,然后提到了寻找支援乐手的失败尝试。
最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位队友,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抛出了那个她思考了无数遍,却依然让她感到痛苦的提议:
“我提议...不限期中断Ave mujica的活动。”
话音落下,包厢里一片死寂。
初华猛地抬起头,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惊和慌乱,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海铃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平静地看着祥子,等待下文。
反应最大的是若麦。
“哈啊?!”
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那副惯常的甜美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抵触。
“不限期中断?!开什么玩笑啊老板!”
若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有了关注度,有了演出邀约!”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乐队付出了多少吗?!这是我往上爬的最重要的渠道啊!说中断就中断?!”
她的情绪很激动,话语直白地暴露了她的功利心,但也确实反映了部分现实。
对若麦来说,Ave mujica不仅是乐队,更是她作为视频博主转型、提升社会地位和商业价值的重要跳板。
祥子面对若麦的质问,脸色冷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睦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支援乐手根本不行。没有吉他手,乐队怎么运转?”
“那就再找啊!东京这么多吉他手!”
若麦不甘示弱,
“总有合适的!或者...或者我们暂时改变一下风格,先过渡一下?总之,中断活动是最坏的选择!”
“改变风格?”
祥子嗤笑一声,眼神锐利,
“Ave mujica的根基就是现在的风格。轻易改变,我们之前积累的一切算什么?”
“而且,没有睦,那种风格的核心感觉就不对,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
若麦语塞。
她当然感觉得出来,那个支援乐手的演奏就是不对劲。
但她更不愿意接受活动中断的现实。
“那也不能就这么停了啊!乐队是五个人的!不能因为一个人......”
“若麦。”
初华终于开口了,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打断意味。
若麦看向她。
初华的表情很复杂,带着深深的犹豫和挣扎。
她看着祥子,又看了看若麦,最后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小祥...若麦说的...也有道理。”
初华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乐队...是大家的心血。而且...我们也有各自的...情况。”
她的话含糊其辞,但祥子听懂了。
初华作为主唱,同样背负着来自家庭和自身梦想的压力,Ave mujica对她来说同样重要。
而且,初华似乎还有一些更深层的、无法明言的特殊情况,让她无法像若麦那样激烈反对,也无法毫无保留地支持祥子的决定,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表达。
祥子看着初华这副为难的样子,心里更烦躁了。
连一向最支持她的初华,都无法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了吗?
她将目光投向始终沉默的海铃。
“海铃,你怎么看?”
八幡海铃放下咖啡杯,抬眼看着祥子。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技术上,支援乐手确实无法完全替代睦。”
海铃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分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情感上和默契上,更是如此。”
“所以?”祥子追问。
“所以,”
海铃顿了顿,目光在祥子、初华和若麦脸上缓缓扫过,最后重新落回祥子身上,
“队长的决定,是基于现状做出的判断。我尊重。”
她没有明确支持中断,也没有反对,只是将决定权完全抛回给了祥子,同时表明自己会服从。
但这种服从,在此刻却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淡。
祥子看着眼前的三位队友。
激动的若麦,犹豫的初华,平静到近乎冷漠的海铃。
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明确的、让她感到安心的答案。
也没有一个人,像当初的睦那样,不问缘由,只是默默点头。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以为组建了新的乐队,找到了新的同伴,就能一起面对风浪。
但现在看来,当真正的风暴来袭时,每个人最先考虑的,似乎还是自己的利益和处境。
Ave mujica...这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执念构建的共同体,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脆弱。
“我知道了。”
祥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疲惫和决绝。
“那么,表决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终结感。
“同意不限期中断乐队活动的,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