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舞台边缘，手指还贴着那封证书的边角。纸面已经有些软了，像是被手心的温度一点点浸透。台下的人还在鼓掌，灯光虽已调暗，但主灯仍斜斜地打在地上，映出我和关毅并排的身影。
他没说话，就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不是压迫，也不是催促，而是一种安静的陪伴。就像那些在练习室里我唱到嗓子发哑的夜晚，他坐在角落听，不打断，也不评价，只是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才轻轻说一句：“再来一遍。”
现在不需要他说什么了。
我低头看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还贴着一枚创可贴。它原本是为了遮住练习时磨破的皮肤，今天却像成了某种标记——不是伤痕，而是走过的路留下的印记。
“刚才那句话，”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被空旷的舞台带回了一些回响，“你说接下来的路会更难。”
关毅嗯了一声。
我没有回头，继续望着前方。舞台已经空了，下一组选手还没上场，幕布垂着，只有风动的一点微响。这片刻的寂静，比刚才的掌声更让我清醒。
“我知道会难。”我说，“可我也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接到电话还会愣住的快递员了。”
他说过我是天籁，说过我的声音值得被听见。那时候我不信，以为是客套，是圈子里惯用的捧人话术。可一次次站在台上，面对质疑、故障、流言，甚至自我怀疑的时候，我才发现，真正支撑我的，从来不是谁的一句认可，而是我自己一次次重新站起来的动作。
从卸货箱前跑向试音间，从被嘲笑节奏不准到能在万人面前稳住高音，从不敢看镜头到如今敢直视观众的眼睛——这些都不是突然发生的。
它们是一遍遍练出来的。
“你有没有怕过？”我问。
“怕什么？”
“怕选错了人。”
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很淡：“怕过。但更多时候，是在等一个人自己走到光里来。”
我转过头看他。
他目光平静，没有闪躲。“我只是给了个机会，是你把机会变成了可能。”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但我听得出其中的分量。他没有把我当成需要扶持的弱者，也没有把我当作可以操控的棋子。他是真的相信，我能走完这条路。
哪怕跌倒，也能爬起来。
我慢慢将证书折了一下，收进胸前的口袋里。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放一件重要的东西。它不会再被拿出来展示，也不会被遗忘。它只是一个提醒——提醒我此刻站在这里，并非偶然。
“很多人觉得，晋级就是成功。”我说，“可我觉得，这才是最难的部分开始。”
前面的难关都很具体：伴奏出错、被人质疑、训练到失声……可接下来的，是看不见的东西。是持续输出的能力，是对风格的掌控，是在聚光灯下依然保持真实的勇气。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有人翻旧账，会不会有新的挑战超出预期。但我知道，我不想再为证明自己而唱歌了。
我想为想唱而唱。
关毅点了下头，像是听懂了我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我们都没再说话。
后台的方向传来工作人员低声走动的声音，舞台即将进入下一个环节。灯光师在调整设备，金属支架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动。这一切都在提醒，这里不是终点，只是一个短暂的停留。
我抬起手，指尖擦过耳返的边缘，又缓缓放下。
这个动作，我在彩排时做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意味着准备开始。而现在，它是结束，也是重启。
“你还记得第一次听我唱歌的地方吗？”我忽然问。
“快餐店后面的小礼堂。”他答得很快，“空调坏了，你在台上出了汗，话筒还有点杂音。”
我笑了。“那时候连正式演出服都没有，穿的是妹妹借我的裙子，改了三处才合身。”
“但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不对劲。”
“哪里不对？”
“太干净了。”他说，“没有技巧堆砌，也没有刻意讨好听众的情绪。你就那样唱了，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怔了一下。
原来有人早就听出了我心里藏着的东西。
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在掩饰紧张，其实不过是把最真实的状态暴露了出来。而那份真实，恰恰是最难伪装、也最不可复制的东西。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会走偏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只要你还记得为什么开始，就不会。”
我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还有些残留的音响余震，混合着地板上的灰尘味和远处传来的补妆喷雾气息。这不是一个多浪漫的时刻，甚至有点狼狈。可正是这样的真实，让我觉得踏实。
我不是站在梦想的顶峰，而是在通往它的路上。
脚底还有灰，喉咙还有泪，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清楚。
我抬手摸了摸口袋，确认证书还在里面。然后，我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舞台中央的光板之下。
这里刚刚属于我，现在依然属于我。
关毅没有跟上来，依旧停在原地。
我转过身面对他，微微扬起下巴。“你说得对，路会更难。”
他点头。
“但我也不想换别的走了。”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做了个握拳又松开的动作——那是我们私下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稳住，继续。
我回他一个笑容，抬手碰了碰胸口的位置。
创可贴还在那儿。
我没有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