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星脚下停住,听陆家喋喋不休地说着,而陆狰始终一言不发。
她明白,由于他当初的选择,他一直觉得亏欠陆家人,任何谩骂指责对他来说都是在偿罪,他甚至甘之如饴。
而她也是,她是靠他选择活下来的人,是靠着陆家破产托举起来的生命。
按理说,她也没资格去讲陆家人什么……
不对,真追究起来,是她活下来才有陆狰活下来,才有陆家活下来。
“这地方我真待不下去,五姑娘,你带我们回去吧。”
“要是程浮白真解散了蜉蝣堂,我们未必没有一争之地,大不了我这条命先上……”
宋枕星到底还是听不下去,转身大步走到陆狰面前,一双清眸冷冽地面对陆家众人,“死都不怕,还怕重头再来吗?”
“……”
陆狰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他等着大家发泄完再说。
他没想到宋枕星会折而复返。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你懂什么?”陆家有人不满地站出来,冷着脸道,“我们陆家在中州立了几百年,势力扩……”
“是,你们陆家人生来富贵,生来高高在上。”
宋枕星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然后呢?没有程浮白,没有陆狰,陆家就不败了?陆家就一定能享乐万年?”
那人本就在巨大的落差中难以缓过神,闻言激动地就朝她冲过去,“你说什……”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陆狰的视线投过去,黑眸猛然凌厉,一张脸阴沉到极点,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
那人被陆狰的眼神骇到,双腿不由自主地僵住。
陆家人都有些诧异,陆狰进陆家后从一开始的隐形,到后来以命清账,再到用长房名义带大家来东州,从未有过这样的一面。
陆训言坐在轮椅上,视线在陆狰和宋枕星身上游移,随即冷笑一声,“怎么,把我们骗来了东州,就开始耀武扬威了?”
“五姑娘。”
宋枕星直视她的眼睛,“您真的在盼陆家好吗?”
“……”
陆训言抿紧唇,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宋枕星没有任何闪避,而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轮椅扶手,朝她俯下身来,直面陆训言身上所有的利刺,一字一字道,“人心躁动混乱本就是陆家流着血的脓疮,想拔就干净利落地拔。”
“……”
陆训言面容有些僵硬。
宋枕星盯着她继续道,“五姑娘,我知道你什么都懂,你并不想一辈子困在原地,那就别再自我拉扯,想走便往前走。”
陆训言嘲弄地道,“我连腿都没有,你让我走?宋枕星,你是在人身攻……”
“你可以。”
宋枕星想都不想地道。
“……”
陆训言盯着她眼里再坚定不过的肯定,声音哑在喉咙,脸上的嘲讽有些维持不住。
她可以。
她这样的废人在如日中天的陆家尚且寸步难行,在什么都没有的东州要怎么走……
宋枕星又低下头一些,偏头附上她的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怕。”
“……”
陆训言的眼狠狠颤了下,放在腿上的手一下攥紧。
繁星园外的路边一下安静了。
陆训言沉默,她这位五姑娘都不再抗议,剩下的陆家人一时都静默下来。
陆狰站在原地,看着宋枕星三言两语将陆训言满身的尖刺拔了个干净,深情盈满眼眶。
还好他没死。
还好,他能继续看宋枕星心疼他、为他出头的模样。
他走向前,道,“小姑,我推你走走,看你想住哪边。”
“……”
陆训言没说话,宋枕星直起身来,主动提议,“五姑娘就住繁星园边上吧,以后我去找你也近。”
“……”
陆训言依旧没说话,也没反驳。
真是傲娇。
宋枕星冲陆狰笑笑,陆狰阳光下的眸子被镀上一层浅金,看她的眼神都快化了。
“……”
陆训言有些受不了地看着他们两个。
……
看地皮这场小风波后,一切就开始乱中有序地进行上了。
陆狰堂而皇之地同她共用一个办公室,一开始公司确实有些风言风语,二叔还想借机打压一下她,无奈势力人脉早不如前,拿她毫无办法。
两人同进同出,一个星期、一个月、三个月……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习以为常了。
陆家的复兴之路说难也不是特别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钱有一些,陆狰又做了太多年的陆家少主,他手上有着许多有用之人的名单,慢慢接近攻略即可,不用从零出发。
说容易也不容易,陆狰要的不止一个项目、一门生意,只有赚个没够他才能养好陆家人。
可陆家的人时散时不散,他们习惯了当年的势力分化模式,因此一丁点的纷争就能让他们内斗不止,次次都能闹得要再分化一次。
因此,陆狰要比她累上许多。
宋枕星常常看着陆狰忙进忙出,忙得焦头烂额还讨不到好。
董事长办公室。
忙完手边的事,宋枕星站到落地窗前望向外面,旁边的大厦还在建设中,一层层楼就这么拔地盖起来。
很快,就会有一座新的大厦与繁星传媒并肩而立。
她抱臂看了一会转过身来,就见陆狰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
深色衬衫衬出他削瘦的身形,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继续翻动手上的文件页,他看文字的速度极快,时间一长,都有些近视了。
不知道看到什么,他眉间微蹙,合上文件,手往后伸去摸索外套。
又要出门。
才刚回到办公室没一个小时。
宋枕星走过去,往他座位的扶手上侧身一坐,双手按上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去,“给我休息半个小时再走。”
馥郁的香气倾袭过来。
陆狰的手立刻从外套上收回,一手摘下眼镜,搂过她的腰便仰头吻了上来。
宋枕星迎合他的唇,吻着吻着,她就被他捞着抱到腿上。
“舍不得我走?”
陆狰睨她,目光掠过她耳朵上干枯玫瑰造型的耳饰,是他新做的,也是她最近的心头爱。
宋枕星看着他鼻梁上的眼镜压痕,又抬眼,“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