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银枪出宇文,天赋异禀技绝伦!
朱门自诩麒麟种,阡陌虚传虎豹勋。
巡界十万权蔽日,南区微功妄称仁?
强裂民户掠人妇,贪摧红袖辱芳魂!
忽见玄穹降剑狱,千锋贯宇覆公门。
百年栋宇化尘粉,乱刃分尸祭鬼神!
世人莫羡权贵势,请看宇文枪上痕。
银芒虽耀终须断,因果从来不负人。
——《宇文殇》
……
“我叫鹤元劫。” 鹤元劫的声音不高,却在凝固的空气里异常清晰。
他将归墟墨羽轻轻搭在宇文庭信血肉模糊的右肩伤口上,微微下压。
冰冷的金属触碰到绽开的皮肉,引得对方一阵本能的抽搐。
“你可能听说过我。”
宇文庭信意识模糊,剧痛和失血让他几乎昏厥,只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雨纯妹妹,”鹤元劫头也不回,“治治他的脑袋……我要让他清醒着,知道他自己为什么死。”
鹤雨纯愣了一下,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顾虑,但还是依言上前。
她伸出纤白的手,掌心凝聚起柔和而纯净的金色剑意,如同暖阳般轻轻覆盖在宇文庭信血迹斑斑的头顶。
这治愈并不纯粹,而是以一种温和的力量强行刺激其神智,吊住他最后一丝清明……
宇文庭信浑身一颤,如同被冷水泼醒。
眼前的眩晕和模糊迅速退去,视野变得清晰,剧痛也如同潮水般更加清晰地涌遍全身,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烈火云依、南荣宗象……
银发……
是御国千雪。
还有很多人……
一张张或冷漠、或仇恨、或平静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个眼神深邃的黑衣青年身上。
鹤元劫……
那个新晋的守望者将领,剑神的“妹夫”……
刚才他们提到齐稚……
莺莲……
莺莲?
噢……
是了……
好像是中城那个巡界使刚过门的小媳妇?
姿色不错,让邢老三去“请”来的……
好像第二天就死了,这事都忘的差不多了……
对了!邢老三……
哦……
邢老三原来是失踪了!
是被他们……
“兄弟会”问好……
刚才踢飞自己的那个人,短管火铳……是了,是兄弟会首领燕佐……
呵呵……
呵呵呵……
宇文庭信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些片段,随即化作一片冰冷的绝望和讥诮。
为了这么点“小事”,竟然劳动这么多大人物,搞出这么大阵仗……
真是……对得起他宇文庭信了。
罢了,罢了。
“呸……”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惯有的、令人厌恶的倨傲,“你们……原来是来寻仇的。”
他明白了,这不是政治清洗,只是单纯的、血腥的报复。
鹤元劫眉毛微扬:“看来你想起来了。”
他手腕一翻,将归墟墨羽“锵”地一声深深插入身旁的焦土中,然后蹲下身,平视着宇文庭信那双充满血丝和嘲弄的眼睛。
“……你要知道,这世间万事,逃不过一个因果。”鹤元劫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你害死了莺莲,害死了齐稚。但这天岚国里,还有无数个莺莲,无数个齐稚,无声无息地惨死在你们宇文家的手里。
你看看周围这些守望者兄弟,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被你们陷害,刺配北区守望古城,迫不得已与铁甲军团以命相搏?古城库房里的遗物都堆成山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沉默却眼神燃烧的老兵,声音陡然转冷,字字掷地有声:
“宇文庭信。你,死有余辜。纵使杀你万次,也难平这天岚百姓心中积压的民愤!”
空气死寂,只有火苗舔舐木料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哀嚎。
宇文庭信听完,竟嗤地笑出声,尽管这笑扯动伤口,让他疼得面目扭曲:“呵……呵……都这时候了,就别跟本世子扯这些虚伪的大道理!民愤?哈哈……本世子害死的人多了去了!民愤要是有用……能害死我宇文家一根汗毛吗?”
他猛地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爆发出临死前的疯狂和锐利,死死盯住鹤元劫:
“你……若是真为了那些小民百姓,早就该来要本世子的命!但你今天站在这里……是因为那个叫什么齐稚、莺莲的!本世子……不过是因为他们从而得罪于你!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大!那么正义……
虚伪……彻头彻尾的虚伪!
你大可直说!说本世子只是……得罪了你鹤元劫,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罢了!何必披着为民请命的外衣?真真令人作呕!”
这番话,刺在鹤元劫的心头……
他胸中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宇文庭信这濒死疯狗的嘶吼,竟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见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角落。
是啊……宇文家作恶多端,欺男霸女,构陷忠良,他早有所闻。
御国千雪平日提过,金枭醉酒怒骂时说过,市井流言中也听过。
自己此前虽厌恶,却从未真正想过要如何,总觉得那离自己很遥远。
仿佛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便可心安理得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若非莺莲的悲剧与自己产生了关联,若非齐稚惨死……
自己真的会如此决绝地掀起这场杀戮,将宇文家连根拔起吗?
自己此刻站在这里,手持利刃,口称公道,究竟是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师,还是仅仅是一个被触怒后、手段酷烈的复仇者?
这念头噬咬着他的内心。
或许……这也是自己必须承受的因果。
倘若自己真的是一个正义者,早就该为民除害,或许齐稚莺莲就不会……
因……
果。
鹤元劫心有惊雷,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只是沉默了几息,随后缓缓站起身,握住插在地上的归墟墨羽剑柄。
“嗯,”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受教了。”
剑刃破土而出,带起一蓬黑泥。
“我或许虚伪,但……”鹤元劫的目光重新落在宇文庭信脸上,那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疑虑和动摇已被彻底冰封,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决绝,“你确实……得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意味:
“……不止是我。”
宇文庭信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承认了。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混合着痛苦、嘲弄和释然的笑容:“呸……那就……少废话……下手吧。”
宇文庭信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鹤元劫没有再说话。
手腕一动!
归墟墨羽那暗沉的剑锋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凄厉的血色弧光!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宇文庭信的右臂,齐肩而断!
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呃啊啊啊——!”宇文庭信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你……!”
他想咒骂,却因剧痛而语无伦次。
鹤元劫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惨嚎不断的宇文庭信,厌恶感油然而生。
他甩了甩剑身上的血珠,转过身,对着周围那些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众人,声音冷冽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上吧。”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同最终的判决:
“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天明……尚早。”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身后那血腥的场面……
背影在剑网微光下,显得异常冷硬而孤独。
身后的惨嚎声,戛然而止,随即被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复仇声响所淹没。
宇文庭信,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