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萧璇自己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却拿钱施舍给乞丐。
也有人说,看到他和几个乞丐蹲在一起吃饭。
还有人说,看到他曾经去过城外的乱葬岗,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
宋雪凝心念一动:莫非是金蝉脱壳之计?
他找了一个身形与自己差不多的乞丐,代替自己死去,让人以为他死了。
只不过,若这乞丐不是死人,而是被他杀死的,那萧璇身上的罪孽便又重了一分。
若这乞丐本身就已饿死,是一具尸体,那倒还能理解一些。
总之,宋雪凝认为,萧璇骗过了所有人,正在等待发动致命一击。
接着,那位主审官也有了消息传来。
这位主审官是前内阁首辅,名叫李德海,人称李阁老,前年已告老还乡。
今年他正逢七十寿辰,时值初冬。
作为曾经权倾朝野的重臣,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寿宴的请柬如雪片般飞往京城各处。
李阁老精神矍铄,正在亲手写请柬。
他拿起一张洒金的朱红请柬,准备写下当朝吏部尚书的名字。
笔尚未落,请柬上却突然多了奇怪的动静,竟凭空出现一缕缕殷红的血色。
这些血色像是活的,在纸上流动,越聚越多,最终汇聚成横竖撇捺,形成八个触目惊心、怨毒刺骨的大字:
“千夫所指,血肉尽碎。”
李德海也听说过之前三起惨案,知道这八个字就是死亡诅咒。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来了。”
二十年前,翰林院修撰萧千山逆书一案,他便是此案的最高主审官。
正是他,将此案定为铁案。
也正是他,亲笔朱批,判了萧家满门抄斩。
但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一切有凭有据,人证物证俱全,三司会审,皇上钦定,他只不过是执行者而已。
之前孙正廉、张有德和钱万三人意外身死时,他心里也有些恐惧,但并未那么害怕,因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厉鬼来了,也敢与他们对峙一番。
但这番坦荡是装给家人看的,天黑之后他便吓得瑟瑟发抖。
后来得知始作俑者萧璇被烧死了,顿时轻松不少。
可永宁郡主又派人来保护他,这反而加重了他的恐惧。
但他依旧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潇洒,并且要大操大办七十寿宴,以此转移注意。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府之内,愁云惨淡。
李阁老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自然是那死亡诅咒把他吓住了。
很明显,萧璇并没有死,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让字凭空出现在请柬上。
许多人说,他有一支“怨咒笔”,此笔言出法随,只要写出诅咒便能实现。
看来自己终究难逃一死。
可这八个字的诅咒写得太不具体:“千夫所指,血肉尽碎”。
难道是被人活活骂死吗?
如今本已接近尘埃落定的萧千山一案与萧璇自焚一事,重新泛起波澜。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人们都说萧千山的案子是冤案,萧璇报仇理所应当,这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他隐忍了二十年。
人人都为萧璇的复仇拍手称快,对那些被复仇者自然是鄙夷至极。
李阁老作为唯一尚存、也是最后一个目标,更是受到万众瞩目。
只不过这瞩目之中性质各异:有人惋惜,有人愤恨,也有人幸灾乐祸。
李阁老虽曾位居首辅三年,门生遍布天下,但内阁之争向来激烈,他提拔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
因此有人巴不得他出事,也有人盼他健康长寿。
宋雪凝来探望李阁老。
她与永宁郡主一同前来,见李阁老连每一根头发都耷拉了下来,不复往日红润光泽。
他像个孩子般委屈地说:“为什么找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任何人处在我这个位置,判那样的案子,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判决。那萧璇要怪,就怪他父亲为什么要谋反?为何要在家里暗藏盔甲弩箭?为何要在书法中诅咒皇上早死?自作孽,不可活,为何要迁怒他人?”
这是二十年前的案子,宋雪凝完全不知其中细节,难以评判。
不过她也看出,阁老心急火燎,忧惧成疾,已显油尽灯枯之兆。
或许不用诅咒应验,这位李阁老就会把自己活活吓死。
宋雪凝向李阁老建议,让他的好友陆霜前来诊视,开些舒心解郁的药,或能帮他调整心绪。
李阁老叹道:“烈士报仇,廿年不晚。此人甘愿以血换命,以己之命换仇人之命,其志难移。但我自认那案子没有判错。那萧璇有本事,就将他父亲的冤魂请来,与我当面对质!畏畏缩缩躲在暗处,用邪术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永宁郡主问一旁的京兆尹王铭:“王大人,能否将萧璇找出来?”
王铭苦笑道:“我已将所有人马都撒出去了,可这萧璇手段了得,我们找不到他。如今我们也不知萧璇究竟是死是活。或许他真的死了,但那怨气未散,化为厉鬼,仍在复仇。”
听到这番话,李阁老更是唉声叹气。
宋雪凝说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还原当年案件的真相。若真相表明确无诬告,那萧玄就无报仇的理由。但之前的人,可就是白死了。”
宋雪凝想要还原真相。李阁老当然也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大力支持宋雪凝,帮她搜集二十年前萧千山谋逆一案的卷宗。
时间不等人,只有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内找不到真相,或者找到的真相显示萧千山一案的确是冤案,那李阁老终究难逃一死。
孙正廉是户部的官员,他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为人正直,也有一些朋友。
这些朋友或许是为了帮助孙正廉,或许是为了帮助李阁老,也加入到调查的队伍当中。
而且这些户部的人术业有专攻,专门负责调查孙正廉、张有德、钱万两等人多年来的账目。
有的人想诬陷别人,往往会花钱收买证人,甚至在事后继续用金钱笼络,或者反过来,被收买者也可能以此勒索收买者,总之多半会涉及金钱往来。
他们查阅了数十年的流水账目、钱庄票据和所有账册,竟发现了一个令人唏嘘且困惑的账目记录。
孙正廉、张有德、钱万两等人,每个月都会往“济善堂”转去三四十两不等的银钱。
持续了十五年。
济善堂是专门救助孤儿和残疾人的小型善堂。而它最大的一个资助对象,便是居住在甜水巷的萧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