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鸢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同样害怕。
怕拖得越久，自己的心就会越软。
正因为还有机会，才更要趁现在结束。
趁着她还冷静，还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必须尽快完成解契仪式。
不然……万一将来有一天，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悔不当初，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房间最角落的地方，欧言一直安静地站着，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脚边的兽皮袋。
刚才袋子被不小心碰倒，一颗暗紫色的刺果滚了出来。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欧言也像凝固了一般，盯着那颗果子。
忽然想起池菀那句：“刺果其实挺好吃的。”
可就是这句话，在他心里轻轻撞了一下。
刺果明明又酸又涩。
连野兽都只啃几口就丢开。
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还笑出了声。
还有昨天她端出来的那碗饭。
香得他咽口水。
可那做法，他从没见过。
米粒金黄饱满，裹着一层油亮的光泽，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米饭里混着切碎的干肉丝、野葱末。
还有一点点他叫不出名字的香草。
更奇怪的是，那饭竟然不是用陶锅煮的。
是用一种树叶包裹后埋进炭火中煨熟的。
他从未见过这种烹饪方式。
屋里，池菀正泡在桶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心情好得像飞起来。
热水氤氲出袅袅白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眯着眼，手指轻轻拨弄水面，溅起细小水花，嘴里哼的小调断断续续。
一想到等等能吃榴莲，她嘴角就压不住上扬。
那股浓郁到近乎霸道的果香早已外面飘来。
她偷偷藏了一整颗成熟榴莲，打算今晚独享。
虽然这果子气味冲人，族人都避之不及。
可在她眼里，那是比蜜还甜的奢侈享受。
她已经在脑内预演了好几种吃法。
阿父虽收养了她，待她也算宽厚。
可终究隔着过往，无法真正亲近。
族中的孩子们对她好奇又警惕，远远围观，却从不邀请她玩耍。
夜晚独自躺在兽皮床榻上时，寂静几乎将她淹没。
只有食物，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她三下五除二洗完，正要起身。
伸手去够挂在木架上的兽皮巾，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赶紧扶住桶边稳住身子。
湿漉漉的地面有点滑，她皱了皱眉，心想明天得铺块草垫。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老旧的木门轴发出悠长的摩擦声。
冷风顺着缝隙灌入，吹散了几缕热气。
池菀心头猛地一跳，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水里，紧紧盯住门口。
水面哗啦一响，她迅速蹲下，只露出脑袋和肩头，双手本能地护住胸口。
视线死死锁在门缝处。
进来的，是旋翊。
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屋外微弱的天光。
他背对着她，连手都扭到身后，把一张软乎乎的兽皮递了过来。
“刚才你没带够，我……又给你拿了。擦着顺手。”
那张兽皮是他从自己卧房取来的。
他知道她在看他。
哪怕他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背上，灼得他耳根发烫。
池菀接过兽皮，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迅速抽回手，将兽皮摊开，裹住身体。
那兽皮确实柔软，带着淡淡阳光晒过的气息。
她飞快擦干身子，从隳鸢的兽皮袋里翻出一条干净的裙装套上。
裙子是浅褐色的，用细密针脚缝合而成。
这是阿父派人送来的第二批衣物。
样式统一，颜色朴素。
但质地很好，穿在身上贴肤舒适。
父亲给她备的衣裳多得穿不完，根本用不着别人操心。
柜子里堆满了崭新的兽皮裙、披风、靴子。
可这些东西再华贵，也无法填补内心的孤独。
她不需要更多衣服，她只想有人问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其实，还想去学裁缝，自己缝一条裙子。
梦想着用彩线绣一朵野花，或是把星月图案缝在裙摆上。
她想做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裙子。
不必符合部落审美，也不必讨任何人喜欢。
可她的手太笨，连最基础的穿针都做不好。
针尖老是对不准线眼，手指一抖，线就歪了。
有时还会扎到指尖，疼得她直吸气。
她曾偷偷向部落里一位年长的女匠人请教。
对方只是摇头叹息：“外来之人，手无灵纹，天生与技艺无缘。”
她刚把兽皮裙的带子系好。
旋翊突然转过身，没等她回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只觉腰间一紧，双脚瞬间离地，惊呼脱口而出。
池菀惊叫一声，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
“旋翊？你干嘛啊？”
她仰头望着他，眼神里有疑惑。
他低头看她，那双紫眸里的阴郁散了不少。
“肉烤好了，我带你去外面吃。”
他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微微扩张，映出她的倒影。
池菀忘了挣扎，傻傻点头。
她忽然觉得，也许这一刻，并不算太坏。
海盐的气息混合着干燥草木香。
还有一点铁器与皮革的淡淡腥味。
本只想抱她去吃饭。
可瞧见她乖乖窝在怀里，旋翊心里一软，忍不住低下头。
冰蓝的发丝扫过她脸颊，痒痒的。
那一缕发丝从他肩头滑落，拂过她的鼻尖。
她忍不住缩了缩脸，唇角却不自觉弯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
池菀死死盯着他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
那双眉如墨，修长锋利，眼尾微挑，五官精致。
哪怕她心知肚明，这人是未来的反派大魔王。
可她的心跳还是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能亲你一下吗？就一下。我体内的那股躁动就能稳住，整个人都会舒服多了。”
池菀心头一震，脑海中飞快权衡。
亲一口，既能让他的状态平复下来，又能让她体内的空间系统顺利升级。
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她咬了咬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最终还是缓缓地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刹那，旋翊那双深邃的紫眸骤然亮起。
他动作极缓地俯下身，呼吸轻轻掠过她的面颊。
然后，他的唇终于轻轻覆上她的。
这一次，没有上次失控时的粗暴。
他的吻缓慢专注。
池菀整个人像是被裹进了一团暖雾里，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