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口气憋得太狠，憋得她双颊涨紫，额头青筋微跳。
“皇上！您可瞧清楚了！这就是您捧在手心的宝贝！”
她终于转向龙椅，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控诉与委屈，“她这叫认错？她这是顶嘴！这是藐视中宫！是以下犯上！”
她每说一句，语气就越发激动，仿佛受尽委屈的妇人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
她的目光灼灼盯着皇上，期待他能出言责罚，以正宫规。
皇上愣住了。
这位执掌天下、令万民俯首的帝王，此刻竟怔在龙椅上，一时无言。
他看着眼前一幕，女儿倔强昂首，皇后愤然指控，两个女人为了一个香囊争执不下，而导火索，竟是他最疼的小女儿。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
他张了张嘴，想呵斥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砚昭的确莽撞，可动机却是善意；皇后所言亦无不妥，可态度未免过于严苛。
他身为父亲，身为夫君，身为帝王，此刻竟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最终，他只能长长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默然不语。
楚砚昭最看不得别人欺负她“皇阿玛”，小胸脯一挺，像个小掌柜似的，站得笔直，双手叉腰，脸上满是倔强与认真：
“我干的，我担着！皇阿玛，我说的句句是真，没一句哄人！您要是不信，可以叫人去查证，我连哪块砖头绊过脚都记得清清楚楚！”
“灵儿，不得胡言！”
皇上皱了皱眉，声音虽沉，可眼神却微微闪动，藏着一丝藏不住的心软。
他本想严厉训斥，可话一出口，语气就软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住了。
“那……我能讲道理吗？”
楚砚昭仰起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皇上，眼里带着期盼，也有一丝委屈，“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我又不是在撒谎，只是把看到的、听到的说清楚罢了。”
“你……”
皇上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
“说吧！”
皇后抢先吼出声，气得手都在抖，指甲紧紧掐进掌心，脸色涨红，“我倒要听听，你这小丫头片子能编出什么歪理！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矩！”
太子一看皇后脸色铁青，双唇紧抿，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心头一紧，生怕事态恶化，快步冲到楚砚昭身边，俯下身，压低声音急道：
“灵儿，别惹母后生气！她今日本就心烦，你再这么顶撞，只会让事情更糟！听话，先认个错，回头我帮你解释。”
“太子哥哥，我没惹她啊！”
楚砚昭一脸委屈地望向他，眉头轻蹙，“我只是想说清楚而已。讲道理也不行吗？你是怕我说不过她，还是怕她说不过我？如果道理在我这边，难道我就该闭嘴？”
“灵儿，慎言！”
太子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再劝也无用。
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她的孤勇，又担忧她不知分寸会吃大亏。
二皇子原本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嘴角还挂着看好戏的笑意，可这会儿见局势越来越僵，皇后怒不可遏，皇上沉默不语，他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走上前，试图缓和气氛：
“灵儿，父皇在这儿，自然会给你做主。母后是长辈，就算有错，轮不到咱们当面指出来。家有家规，宫有宫法，咱们得守着礼数才对。”
“二皇兄，我没说她错了。”
楚砚昭眨眨眼，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我只是说，我没做错。她打我是因为她误会了我偷看她私藏的账本，可我根本没有翻过一页！若因误解就要受罚，那岂不是人人都可能冤枉入罪？”
二皇子：……
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只觉这小姑娘嘴利得惊人，逻辑清晰得让人难以反驳。
殿里只剩皇上一人没开口。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
所有人都等着皇上表态，或怒斥，或回护，或调停。
可他始终未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在皇后与楚砚昭之间缓缓流转。
他偏头看了眼皇后——脸黑得能拧出墨汁，嘴唇绷成一条线，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
再看看站在那儿的小姑娘，一身素色宫裙，发髻简单，脸颊微红，一脸懵懂，眼神却亮得像小刀，直勾勾地望过来，毫无惧色，仿佛在说：“我说的是真话，不怕你们谁。”
忽然，皇上心里那点焦虑，一下没了。
像是闷了一整天的阴云骤然散开，阳光洒了下来。
他望着楚砚昭，嘴角悄然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孩子，像极了当年那个敢当面顶撞太傅、为奴婢鸣不平的自己。
这世道啊，有的是硬碰硬。
拳头对拳头，怒目对怒目，争得头破血流。
可更多的时候，真正降住一方的，并非更强的力道，而是那股不怕事、不信邪的劲儿。
“好好好，楚砚昭，你真是越发大胆了！不认错还敢顶嘴？真是无法无天！”
皇后越说越气，声音拔高八度，几乎刺破耳膜，“皇上，凤印既然交到了我手上，后宫上下就该由我管！今天我教训自家孩子，您总不会拦着吧？”
皇后说完，心里早打好了算盘——只要皇上开口替她求情，她立马甩脸色，硬到底；若皇上袒护楚砚昭，她便以“后宫纲纪不容动摇”为由，逼他退让。
无论哪种，她都能立威。
可没想到，皇上不但没生气，反而缓缓站起身，神色从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和二皇子坐下。
“皇后说得对，朕没意见。后宫的事，本就该你做主。今天朕也正好看看，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可她马上挺直了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脊背笔直，下颌微微扬起，眼神清明而锐利，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示弱从未存在过。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裙摆上，姿态从容，眉宇间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砚昭公主，你嬷嬷没教过你？不认错、蛮横无礼、顶撞主母，该当何罪？”
皇后的声音冷冽如刀，一字一顿，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仿佛要将楚砚昭当场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