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率领一众浑身浴血的修士赶回要塞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无法掩饰,此次来袭的魔民数量远超以往,攻势却十分迟缓,像是在牵制主力部队。
钟山心中不安,因此在击溃其主力后,立刻下令回援,只留少数人清扫战场。
沉重的铁门再次开启时,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员的呻吟声扑面而来。
钟山面色一凛,他向前走去,映入眼帘的皆是伤痕累累,神色萎靡的书院弟子,以及满地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魔物残骸。
“统领!”
李盛安见到钟山,立刻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前,强打精神,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刚刚战役中出现本该灭绝的黑泽赤魁,姜羽留下断后屠灭赤魁军团,以及随后二人发现赤魁并非纯种之事快速汇报了一遍。
钟山听着,脸上的神情上没有丝毫波动,直到李盛安说完,他才沉声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姜羽现在何处?”
李盛安一怔,下意识环顾四周。
方才她忙于救治伤员和清理战场,竟未发现姜羽不知时已经消失不见,而偌大的要塞中也无人留意到姜羽是何时离开的。
“姜师姐她……方才还在查看赤魁的尸体……”
李盛安越说声音越低,心中莫名一阵不安。
钟山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没有再问,而是猛地转身,走向要塞深处那扇通往地下的厚重石门。
李盛安赶紧跟上,几名伤势较轻的弟子也尾随在后。
穿过光线昏暗的甬道,足足十道被施加了不同禁制阵法的大门依次出现。钟山面色阴沉,手法快得只剩残影,以极其复杂的方式逐一解开禁制,看得后面几名弟子眼花缭乱,心惊不已。
“轰隆——”
最后一道石门上的禁制被解开,向两侧滑开,露出后方一间幽深寒冷的石室。
众人一眼便看到,几名守卫修士瘫软在地,已然是气息全无,他们的死状极为凄惨,周身不见明显外伤,但七窍流出的血迹漆黑如墨,面容极度扭曲,仿佛在死前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而那石室中央的高台上,几根锁链无力垂落,符纸碎片飘落一地,原本应该被镇压于此处的八齿断脊鞭,竟是不翼而飞!
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石室中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钟山一步步走近高台,目光如刀,扫过石室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没有外力破坏禁制的迹象,没有陌生的灵气残留。
只有一根羽毛。
一根通体漆黑,泛着金属光泽的鸦羽,静静地躺在高台边缘。
“这……这不是姜师姐那只灵宠的羽毛吗?”
看到这一幕,一个站在后排的弟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在死寂的石室内格外清晰。
一瞬间,所有目光“唰”地集中在那根鸦羽上。
李盛安面色骤变,她看向缓缓弯腰,用指尖拈起那根鸦羽的钟山统领,咽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
钟山将鸦羽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翻,然后抬起眼,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李盛安脸上。
李盛安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她猛地上前一步,声音在极度紧张下变了调:
“钟统领,这不可能姜师姐所为!这地下密室禁制重重,姜师姐不知道解法,如何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拿走凶兵?这根本说不通!”
“或许……未必需要知道解法。”
一个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角落中响起。
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弟子风晓逸,他低着头,似乎不敢看李盛安愤怒的目光,小声道:“我……我曾听一些师兄私下议论,说姜师姐曾在剑皇遗迹中施展过一种极其罕见的神通,能直接吞噬空间,跨越障碍。”
“若真如此,即便不知道解开禁制的方法,或许也能……”
“即便如此!”
李盛安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姜师姐有什么理由盗取魔兵?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姜师姐若真想对我等不利,方才何必独自断后,击退赤魁?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
“李师姐此话也太过绝对。”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讥诮,是兰院的吴子墨。
他抱着双臂说道:“你与姜羽相识不过半月,方才受她一次指点相助,便觉得自己了解她的为人了?未免太过天真。”
吴子墨转过头,对在场所有人说:“姜羽能将天玄门从边陲洲域的龙头宗门,带到如今能与中洲角力的地步,诸位不会真以为,这其中靠的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吧?”
“这等人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表面光鲜亮丽,私底下做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听说,当初她为了统一飞云洲,把好几个宗门杀得血染半壁,死在她手里的人族修士怕是比魔物多得多。”
“奉劝某些人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和姜羽做了几天的战友,就和她同路人了,没准只是她随手捡到,也能随手丢弃的棋子罢了!”
“你!”
李盛安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因为她确实对姜羽的过去知之甚少,天玄门崛起同时也确实传出了不少黑暗血腥的传闻。
吴子墨的话虽然尖刻,却也恰好戳中了她的软肋——她对姜羽的信任,主要源于这短短几天内的直观感受,而非源于彻头彻尾的了解。
“够了!”
这时钟山一声低喝,如同寒冰砸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捏着那根鸦羽,声音冷硬如铁:“守卫被杀,魔兵失窃,此乃惊天大案!我会立刻将事详实上报书院,交由院长与四方策府定夺。”
他顿了顿,森然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眼下有鸦羽为证,姜羽是首要嫌疑人。必须找到她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不敢反驳,齐声道:“是!”
钟山不再多言,命人收敛守卫尸体,封锁现场,自己则匆匆离去,显然是要立即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书院。
……
当晚,李盛安失魂落魄地回到丙字十一号宿舍。
孙婉清等人正在运功调息,黑泽赤魁造成的伤势很重,没个十天半月很难痊愈。
但看到李盛安神色不对时,她们纷纷停下运功,询问情况。
李盛安将魔兵被盗,姜羽失踪,并被列为首要嫌疑人的事情艰难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
柳璃第一个叫起来,不慎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吸着冷气说:“姜师姐明明不久前才击退黑泽赤魁,救了我们的性命,她怎么可能会盗取魔兵”?
沐云华也急道:“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孙婉清较为理智,紧锁着眉头说:“可那鸦羽确实像是姜师姐的,那日她与赵闻青赵师姐比武时,大家都看到了。”
“正因如此,才不可能是她做的。”
颜钰冷静地指出关键:“姜师姐那样的人物,计算权谋,步步为营,如果她真的想要盗取魔兵,又怎么可能把如此具有指向性的证物留在现场?”
“没错。”
李盛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但我现在最在意的不是那根羽毛,而是风晓逸和吴子墨。”
五人齐齐看过来:“他们?”
“风晓逸平日里毫不起眼,他从哪‘听说’到姜师姐有吞噬空间的神通?何况还是在剑皇遗迹中发生过的事情?”
李盛安眼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烈:“还有吴子墨,他似乎很是了解姜师姐和天玄门的发家史,那种仿佛早已看穿的语气,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揣测。”
“他们对姜师姐,熟悉得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