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盯着陆文昭。
“那高凌小子虽然是名义上的天子，可他年幼无知，羽翼未丰！待他将来掌权，你以为他会容得下我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勋贵吗？”
说着，他冷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顿了顿，喘着粗气，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与其等着将来被他清算，不如现在就与太后联手！”
陆文昭嘲讽地笑笑：“岳丈，是觉得商素素一介妇人，又平庸愚蠢，更好糊弄吧。”
平阳侯哼了一声：“不管太后怎样，她没有母家势力，只能依靠我等。只要太后一直垂帘听政，我们沈家，便是这江东说一不二的存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陆文昭听到这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他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平阳侯：“岳丈怕是打错了算盘。商素素不过是一个平庸妇人，胸无点墨，心无大志，她所图的，不过是那点太后的尊荣，所行的，全是祸国殃民的勾当。她连北蛮的铁骑都挡不住，又岂能给沈家带来长久的荣华？”
“你！”平阳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好，好得很！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别怪老夫不念翁婿之情！从今日起，你若再敢与高凌往来，休怪老夫将你逐出沈家，断了你的生路！”
陆文昭神色依旧淡漠，他微微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岳丈不必动怒。道不同，不相为谋。陆某的路，自己会走，就不劳岳丈费心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青灰色的衣衫在寒风中翻飞，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书房内，平阳侯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气得一脚踹翻了身旁的花架，名贵的兰草摔在地上，泥土溅了一地。
他死死攥着拳头，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陆文昭，你给老夫等着！老夫定要让你知道，背叛沈家的下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陆文昭踏出书房时，暮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侯府里的灯笼尽数点亮，暖黄的光晕裹着寒风，落在他染了茶渍的衣衫上。
他刚走下台阶，就瞥见廊下的墙根处，缩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沈念安裹着厚厚的锦袄，像只圆滚滚的团子，正踮着脚尖往书房的方向望。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见陆文昭，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飞快地黯淡下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那声音细弱，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触到他的怒气。
陆文昭心头的冷硬瞬间消融了大半。他大步走过去，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
沈念安的小手立刻环住他的脖颈，小脑袋埋在他颈窝，闷声道：“祖父没有打爹爹吧？”
“没有。”陆文昭的声音放得极柔，指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祖父只是跟爹爹说了几句话。”
沈念安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确实没有怒意，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那爹爹听我背诗好不好？我背得可熟了。”
“好。”陆文昭应着，抱着他往厢房走去。
一路走，沈念安就在他怀里咿咿呀呀地背《鹿鸣》，奶声奶气的调子，像羽毛似的拂过人心。
陆文昭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方才在书房里的戾气，散了个干净。
推开厢房的门时，陆文昭脸上的笑意却微微一顿。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熏得一室暖融融的。
沈明珠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本绣谱，见他进来，抬眸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文昭皱了皱眉。他与沈明珠虽是夫妻，却一直是分房而居，平日里除了在人前维持体面，私下里几乎没有往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理会她，径直走到床边，将沈念安放了下来，柔声道：“天色晚了，让丫鬟伺候你洗漱睡觉。”
沈念安点点头，却没立刻走，只是拉着他的衣角，偷偷看了一眼沈明珠，又仰着小脸看向陆文昭，眼里满是不舍。
“去吧。”陆文昭拍了拍他的头。沈念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丫鬟去了里间。
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陆文昭转身便要走，脚步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见沈明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文昭，站住。”
他脚步一顿，回头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淡：“何事？”
沈明珠放下手里的绣谱，站起身。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软缎袄裙，衬得身姿窈窕，可眉眼间的冷意，却让这温婉的装扮失了色。
她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像是要看透他的心底。
“你真的要帮高凌？”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你明知道，帮他就是与沈家为敌，与太后为敌。你就不怕，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陆文昭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太后？沈家？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沈明珠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低，“陆文昭，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沈家！若不是爹爹当年力排众议，让你入赘沈家，你现在不过是个游方道士！你就这么报答沈家的？”
“报答？”陆文昭笑了，笑声里满是凉薄，“我入赘沈家这些年，替你爹爹出谋划策，帮沈家巩固权势，这还不够？沈明珠，你我都清楚，这桩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夫君，沈家想要一个能出谋划策的谋士，而我，不过是借沈家的势，做我想做的事。”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剖开了这桩婚姻的遮羞布。
沈明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攥着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眼底闪过一丝屈辱，随即又被怒意取代：“好，好一个各取所需！那我问你，念安呢？你对他，也是各取所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