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薨逝，赫舍里齐布琛直接在丧礼上晕厥，几乎当场随之而去。
太医勉力用汤药吊住性命，但如今也已经卧榻不起了。
这一日自清嘉苑出来，舜英坐在肩舆上，脸色郁郁，如布了一层阴霾。
而今日却是艳阳高照的天儿。
忽地，肩舆停了下来。
舜英蹙了蹙眉，便见迎面走来个身量纤纤的女子。
那女子毕恭毕敬屈膝见礼，“给佟妃娘娘请安！”
“哦，是王庶妃啊。”正是德妃宫里的王氏。
舜英当初离宫的时候，王氏临盆在即，如今……已经是两个小阿哥的生母了。许是连番生育的缘故，王氏面色憔悴，容颜比之当年亦衰减了许多。
“免礼。”舜英抬手叫人落下了肩舆，打量着王氏那过于苍白的小脸，不由道，“你瞧着有些气血不足，想必是生产落下的病根，怎的不好好养着？”
王庶妃低眉顺眼道：“太医说，稍微走动一下，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倒也是这个理儿。
“哦，那祝你早日康复。”舜英敷衍地道。
王庶妃最会察言观色，自看得出佟妃不耐烦搭理她，便忙退避到一侧，“多谢娘娘吉言。娘娘想必有事要忙，嫔妾就不叨扰了。”
倒是识趣，舜英便再度登上肩舆，悠然远去了。
看着佟妃远去的背影，王氏略略松了口气，这佟妃素与德妃不合，万一迁怒她可如何是好？只不过，今日倒也不曾为难她。
王氏忽地想到了宫中那位，“景阳宫那位如何了？”
扶着王氏的宫女低声道：“还是老样子。”
王氏心想，佟妃怕是还不晓得，不，准确说，应该是并不关心吧。唉，虽有可恶之处，但也着实可怜。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王氏忙不迭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已被乌云遮住，自是没有可晒了。
“走吧，顺道去僖嫔娘娘那儿瞧瞧陈妹妹。”王氏叹了口气，这可是新宠呢，得仔细交好才是。
回到九梧堂，饮了一盏茶，舜英随口问：“王氏如今还得宠吗？”
岁余忙道：“王庶妃原先倒是极得宠的，去年又生了十六阿哥。不过听说这一胎生得不大顺遂，身子一直没养好。奴才前些日子听人嚼舌根，如今最得宠的是僖嫔宫里的陈常在。”说着，岁余撇了撇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舜英怔了一下，怎的去了僖嫔宫里？还升了常在？
算了，她没心情去探究。
岁余旋即笑道：“对了，娘娘，方才缎库送来的夏日缎料，奴才仔细一清点，发现数量格外多出不少，竟是照着贵妃的份例来的。”
康麻子许诺她贵妃之位，看样子倒不是作伪。只是眼下贵妃新丧，自是不宜宣旨。
贺圣朝亦赔笑道：“皇上已经吩咐了内务府，娘娘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照着贵妃来，另外造办处也已经在赶制贵妃的朝服了。”——等过了百日热丧，想必就该有旨意了。
舜英面色寥寥，“知道了。”
正在此时，太监顺喜满脸欢喜来报：“娘娘，御前的李公公李大总管来了。”
又有赏赐吗？
“让他进来吧。”舜英面无表情，心里一点也不期待。
不承想李德全却是空着手来的，他恭恭敬敬请了个安，便道：“皇上让奴才问问娘娘，是否想见见母家亲眷。”
舜英顿时脸上有了神采。
李德全顿时也有了笑脸，“皇上说了，只要娘娘想见，随时可吩咐内务府安排。”
舜英露出了笑意，“只是我嫡母年事已高，我不忍心她老人家辛苦入宫，也不愿看她跪拜于我。不如便叫安排我母家的两个妹妹，还有四位妯娌入宫吧。”
说着，舜英笑容和蔼地问：“这样不会太麻烦内务府吧？”
“哟，佟主子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内务府就是专门伺候主子们的，主子肯差遣他们，那是瞧得起他们！”李德全那叫一个谄媚。
舜英微微颔首，“那就劳李公公去传话了。”——免得她的人去传话，内务府不够上心。
不过舜英也不白使唤李德全，她亲手抓了一大把金瓜子给李德全。
李德全笑得眉飞色舞，连连谢恩不迭。
贺圣朝亲自送了李德全出去，半晌才回来回话，“娘娘请放心，不消四五日，您的母家亲眷就能入宫了。”
看样子这厮还跟李德全旁敲侧击催促了一通。
贺圣朝如今虽去了昌平行宫大总管的差事，却是愈发自得其乐了。
忖着这厮还有些用处，舜英也就没换人。主要是换了人，康麻子照样还得塞个人监视。倒不如算了。
午后在佛堂修炼了一个周天，便感觉到岁余走了进来，只是不曾出声。
舜英缓缓睁开眼，“怎么了？”
“娘娘，宜妃娘娘和荣妃娘娘来了。”岁余屈膝道。
舜英暗暗蹙眉，太后自昌平行宫回来，就没叫嫔妃请过安，因贵妃之丧，太后也颇为郁郁，自是不爱见人，舜英虽三不五时去问个安，但都是特意避开早晨这个嫔妃常去的时间点。因此回宫至今，倒是还不曾私下见过四妃呢。
这二人怕是知晓了内务府那边对她的待遇，所以特意上门试探来了。
舜英虽不耐烦，但毕竟她还不是贵妃，总不能摆架子不见吧？
只得披上件暗花罗披风，来到花厅会见二妃。
荣妃还是老样子，倒是宜妃瞧着眼角眉梢又多了些细纹，唉，红颜易老啊。
三人互见了平礼，这才纷纷落座。
荣妃笑容温吞：“原是早该来探望妹妹，可妹妹先前忙着温僖贵妃的哀礼，我不好打搅，故而今日才约着宜妃妹妹一起登门。”
宜妃也忙点头示意，满脸赔着笑。
“多谢惦念，我挺好的。”舜英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态度还算温和。毕竟二妃于她又不是仇人。
舜英回宫后虽然十分低调，但她的回归本身就足以惊诧六宫了。
奈何太后免了请安，佟妃又少出门，荣妃宜妃就只好自己来探探了。
宜妃笑着道：“佟妃妹妹为先太后祈福，孝顺有加，想必皇上也感念得紧，便特特把妹妹接回来了。”
表面上是这样的，但谁都明白，祈福只是由头，那佟妃能够回宫便必然有别的缘故。
“哦。”舜英敷衍地吱了一声。
荣妃给宜妃齐齐无语了，你“哦”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