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那柄黑剑像是一根被烧红的楔子,死死钉在卫宫玄的魔术回路正中央。
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在摩擦剑刃,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黑色的火焰顺着伤口倒灌,像是无数只贪婪的蚂蚁,正疯狂啃食着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英灵之力。
库·丘林的枪术记忆碎了,红A的投影魔术灰了,那些曾经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力量,此刻正在这股专攻“自我否定”的黑火面前土崩瓦解。
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视线像是一台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雪花点乱闪,最后只剩下一片惨淡的灰白。
“……玄。”
有人在喊他。声音抖得像是风里的落叶,却又该死地清晰。
卫宫玄费力地转动眼珠。
他看见远坂凛正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她的眼睛还在流血,那种暗红色的血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废墟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泥坑。
她看不见了。
可她还是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位置,双手颤抖着,却带着一股要把这块地按穿的狠劲,死死按在他的心口——就在那把剑的旁边。
“听着,笨蛋……别睡。”凛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又强撑着那种名门大小姐特有的强硬,“我不管你信不信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信你。”
她猛地把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咬破。
鲜血涌出,带着魔术师特有的铁锈味和魔力波动。
“既然你把自己搞丢了,那我就给你画个记号。”
带着温热血液的指尖点在了他的额心。
那是远坂家秘传的“心锚符文”。
本来是用来防止使魔迷失在异界的小把戏,现在却成了把一个溺水灵魂拉出深渊的最后一根绳索。
“给本小姐……回来!”
轰——!
那一瞬间,不再是单向的魔力抽取,也不再是单纯的痛觉共享。
一种更加蛮横、更加不讲理的信息流,顺着那个带血的符文,像是洪水决堤一般冲进了卫宫玄几乎停摆的大脑。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任何英灵的唠叨。
他看到了凛。
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对他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而是剥开了那一层傲娇硬壳后,鲜血淋漓的内核。
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闪回。
深夜的书房,那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对着一份收养文件发呆,手指在“签字同意”那一栏悬停了整整两个小时。
圣杯战争的前夜,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对着父亲的遗像无声地流泪,却在第二天早上若无其事地对他吼“快点把早饭做好”。
甚至……
画面定格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他被赶出远坂家大门,背着破包走进雨里。
而在二楼的那扇窗帘后,有一只手死死攥着布料,指节泛白,几乎要把那块昂贵的丝绒扯烂。
原来如此。
卫宫玄感觉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却不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酸涩。
她从来都不是真的冷漠。
她只是把所有的愧疚、担忧和恐惧,都裹在了那层名为“理性”的糖衣炮弹里,然后笨拙地砸向他。
“真是……败给你了。”
卫宫玄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原本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突然像是被泼了一桶汽油,轰然炸裂。
双心共鸣,启动。
他猛地睁开眼。世界变了。
原本灰白的视野里,突然多出了一层奇异的滤镜。
那是凛的感知——虽然失去了光感,但魔力的流动在她眼里就像是黑夜里的霓虹灯一样清晰。
风的轨迹、黑火的流向、甚至远处那个伪Saber体内魔力节点的每一次搏动,全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你的世界吗?”
卫宫玄深吸一口气,哪怕这一口吸进去的全是铁锈味。
他的右手抬起,死死攥住了插在胸口的那把黑剑。
滋滋滋——
掌心的皮肤瞬间焦黑,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还给你!”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竟然硬生生将那把足以斩断因果的魔剑从胸膛里拔了出来!
鲜血狂飙,却在半空中就被赤金色的烈焰蒸发。
卫宫玄反手一掷,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黑剑化作一道漆黑的流星,并没有射向面前的伪Saber,而是越过他,直直地砸向后方那个正在疯狂抽取信徒残魂的祭坛核心!
那个长着幼年士郎脸孔的伪Saber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愣神,他身上那层原本无懈可击的黑焰铠甲,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因为卫宫玄变了。
之前的卫宫玄,力量来源于“渴望被爱”,所以面对有着“完美过去”的自己时,他会自卑,会动摇。
但现在,他的力量来源于“去爱”。
既然有人愿意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把灵魂交给他,那他还在矫情个屁的身份认同!
“凛!”
卫宫玄低喝一声,左手猛地一抓,一把接住了凛凭空递过来的红宝石魔杖。
“把魔力全部给我……不怕死的话!”
“少啰嗦!”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直接炸响,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就算烧干了也是本小姐乐意!”
两股截然不同的魔力在魔杖顶端疯狂对撞、融合。
英灵的杀伐之气,宝石的纯粹魔力,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达成了一种恐怖的平衡。
“守心·未誓”形态重组。
原本的长剑在火焰中拉伸、弯曲,眨眼间化作一张赤金色的巨型长弓。
没有箭矢。
卫宫玄拉开那根由双心之火凝成的弓弦,整个人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发出骨骼爆鸣的脆响。
“我看不见目标。”卫宫玄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我知道你能看见。”
他闭上了那只完好的右眼。
“这次换我拉弓,你来瞄准。”
凛没有说话。
但在卫宫玄的感知里,一只无形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眼神。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灵魂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左偏三寸,上抬一分。
那里是魔力流动的死点,是言峰绮礼那个怪物唯一的破绽。
“给我……碎!”
松弦。
崩——!
这一箭射出,没有呼啸声,因为声音已经被速度远远甩在了身后。
赤金色的光矢像是一条愤怒的巨龙,瞬间贯穿了伪Saber试图阻拦的身体,将那个虚假的幻影直接炸成漫天光点,然后余势不减,一头撞进了后方的祭坛中心!
那是言峰绮礼手中的双令之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紧接着,是一场无声的湮灭。
那根象征着绝对控制与怨念的权杖,在接触到这支箭的瞬间,就像是遇到了烈阳的雪糕,寸寸崩解。
“不可能!!”
言峰绮礼那总是带着愉悦假面的声音终于变调了,那是真正的惊恐与不解。
“令咒是绝对的命令!是枷锁!是诅咒!你们怎么可能违逆规则?!”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半个废墟。
烟尘滚滚中,卫宫玄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一只手还要死死护着怀里的凛,不让她被乱飞的碎石砸中。
“咳咳……”
他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着那团正在消散的黑雾,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你这种没人爱的老神棍……懂个屁。”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枚原本充满了强制意味的令咒,此刻正在发光。
尖锐的几何线条正在软化、变形,最后竟然交织成了一个类似于同心结的古老纹路。
“令咒从来都不是命令……”
卫宫玄感觉怀里的凛动了一下,似乎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
“是‘约定’啊。”
与此同时,冬木市地下的地脉深处。
那块神秘的石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剧烈震颤起来。
原本空白的第二行,缓缓浮现出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痛觉同承,方为共契】
然而,还没等卫宫玄松一口气。
一股钻心的剧痛突然从他的右臂传来,那痛楚比刚才的贯穿伤还要强烈百倍,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正在啃噬他的骨髓。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只见那层原本只覆盖在皮肤表面的赤金色光芒,正在迅速实体化,变成一种类似晶体的坚硬物质,顺着手腕疯狂向上蔓延,每过一秒,就吞噬掉一寸完好的皮肤。
而怀里的凛,体温正在急剧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