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美好,谢迟望起码回味了半个月,在去林城的路上还在赵尔忱耳边念叨,自己还没看够,求她再戴一回给自己看。
赵尔忱快被他烦死了,想揍他,他就装可怜,想放过他,他又凑过来咬耳朵。
赵尔忱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他,等回了京城,再戴一回给他看。
“还要穿我的衣裳。”谢迟望补充道。
赵尔忱没好气的说:“知道了。”
说着,赵尔忱掀开了窗户帘子,看着外头越来越荒凉的景色,离林城越来越近了,林城是距离沙燧关最近的城市。
那个传说中的边关,她终于要去看看了。
但真正进入大西北时,眼前的荒凉还是超出了赵尔忱的想象,不同于西南的深山密林,也不同于江南的小桥流水,更不同于中原的千里麦浪,西北的戈壁一望无际。
赵尔忱掀开车帘,眼前是望不到边的赭黄色戈壁,连风都变了性子,裹着沙砾打在车厢板上,发出噼啪脆响。
刚离开筑阳的时候,赵尔忱几人还敢骑马赶路,可到了西北后,都老老实实缩在车厢里,并且请了两个当地车夫来赶路。
那个年纪大的老车夫见她探头往外望,扯着嗓子喊:“公子,过了这道沙梁子,才算真到了咱西北的地界哩。”
赵尔忱点头,目光掠过随行的侍从,他们原在西南时穿的细布长衫,都换了浆洗得发硬的短打,裤脚扎进皮靴里,靴筒上沾着的沙粒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
谢迟望带来的那两匹良马也不像在京城马场时那样昂首阔步,蹄子踩在松散的沙地上,鼻尖喷着白气,耳朵向后贴成两道弧线。
谢迟望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将她往里带:“外头风沙大,快进来。”
赵尔忱顺势坐了进去,在谢迟望耳边抱怨道:“你带来的两匹马怎的那么没用?还不如我带出来的马。”
谢迟望感觉自己很冤:“它们在京城时明明很中用,谁料来了西北就不行了,这我哪能料到?”
赵尔忱说:“你就不该带这种出生在京城,还从小娇生惯养的马来。”
谢迟望立马认错:“是我思虑不周,侯爷别生气了,好么?下回出远门再不带这种没用的马了。”
赵尔忱本来也没在生气,还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嘟囔道:“等我以后有了官职,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和你出远门了。”
谢迟望不在意,“有什么要紧的?我向皇兄给你讨假日,谁敢多说什么?”
赵尔忱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多谢了啊,不过我不需要,我可不能让人说我仗着你的势为所欲为,万一你哪个侄子将来上位后要收拾你,这些事也能罗列进去当借口。”
谢迟望冷笑:“就他们还想收拾我,且等着吧。”
赵尔忱见他这毫不在意的样子,正巧自己也闲来无事,和他说起了皇室的闲话,“你皇兄到底怎么想的?真打算让七皇子上位?”
谢迟望捉住赵尔忱的手把玩着,“这我也说不准,皇兄再信任我,也不会将立储的事交给我。”
“年底你那几个侄子就会成婚,明年就该入朝了,你那三个侄子一同入朝,那朝堂算是安宁不下来了。”赵尔忱祈祷明年若是中了进士,最好不要和那几个皇子在同一部门做事,虽然她不怕事,但那几人是真能搅事。
谢迟望疑惑道:“我皇兄只批准了让他们成婚,谁说让他们入朝了?”
“皇子成了婚不就该……”赵尔忱顿住了,对呀,皇子成婚后入朝是惯例,但不是规矩。
赵尔忱感慨:“你皇兄可真有一手,明年的京城更热闹了,不知你那几个侄子又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谢迟望笑笑,没说话。
车队行至正午,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赵尔忱从小果手里接过羊皮水囊,拧开盖子就闻见一股淡淡的咸涩味,听说这是西北特有的雪山水,喝进嘴里凉沁沁的,带着股子粗粝的劲儿。
赵尔忱抬头望,远处的天是纯粹的靛蓝,没有一丝云,像被染料泼过,低低地压在连绵的土丘上。
前方传来一阵铜铃声,听着比寺院里的佛铃更响亮,带着穿透风沙的穿透力。
“那是什么?商队吗?”赵尔忱扯着嗓子喊,不然风这么大,老车夫根本听不见。
老车夫回头对着赵尔忱笑:“公子好眼力,正是走西口的驼队。”
赵尔忱见十几峰骆驼排成一列,慢悠悠的从沙梁后走出来,骆驼的脖子上都挂着铜铃,驼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毛毡包。
驼队旁跟着几个穿着羊皮袄的汉子,脸上晒得黝黑,颧骨泛着红,腰间别着短刀,手里牵着驼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调子苍凉又辽阔。
后面马车的宋言英也探出脑袋来,扯着嗓子对赵尔忱喊:“尔忱,你看见了没有?是驼队。”是传说中的穿越沙漠的骆驼商队,宋言英头一回见到实物,激动得不行。
日头偏西时,车队拐进一道河谷,终于见着了绿色,河谷两岸长着几丛红柳,还有几株胡杨,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
一行人停下车马,在此休整,打算休整好了再上路。
河谷里有水,小果他们拿上水囊就去打水,赵尔忱也跟了上去,看那水很浅,清澈见底,偶尔有几只灰色的水鸟掠过水面,叼起一条小鱼,扑棱着翅膀飞进胡杨林里。
赵尔忱很吃惊,“这地方还有鸟活着啊?”她还以为这地方鸟不拉屎呢。
“你这话说的,这里有水有树有鱼,鸟怎么就不能活在这了?”程文垣跟着走过来。。
几个车夫把车赶到一棵最大的胡杨下,老车夫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土黄色城墙说:“那是故城的残垣,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驿站了。”
赵尔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残垣在暮色里只剩一道模糊的轮廓,怎么也想象不出这里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的热闹与苍凉。
侍从们搭了帐篷,赵尔忱坐在胡杨树下,想找找之前把折扇放哪去了,却发现风已经带了凉意,不像正午那样灼人。
一行人在河谷休整了片刻后,就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