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司北心里膈应,指尖摩挲着袖口,面上却装出感激之色,“说来羞愧,父亲在京城省吃俭用,我在家中也没有多少进项,虽然族田免税,可家中子嗣需要读书,笔墨纸砚花销不小,家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侄女的米面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春晓突然面露羞愧,“本不该打扰叔父,在南阳侄女只认识叔父,只能厚颜开口了。”
冯司北一副好叔父的姿态,“我们两家关系久远,侄女有什么难处放心说,叔父办不到也要为侄女解决问题。”
春晓松了一口气,“南阳的驿站破旧不能住人,侄女想在叔父家借住,不知道方不方便?”
冯司北眼睛微微睁大几分,他为何选这个小院子,就是不想杨春晓借住,正常人见到小院子,不该去客栈吗?
冯司北心生警觉,脸上装出为难之色,“并不是叔父不欢迎你,而是家中地方逼仄,侄女不缺银钱,何不去客栈居住?”
春晓端起的茶杯,重新放下,“哎,侄女也不想为难叔父,只是侄女这一路得罪不少人,嗨,侄女与叔父说实话,侄女顺着河道来的南阳,将河坝的问题全都记录下来,在南阳,侄女只能寻求叔父的庇护。”
冯司北,“!!”
春晓拱手,“冯大人刚正不阿,清廉传遍大夏,我只信赖冯氏一族,还请叔父庇佑我。”
冯司北摸着胡子,试探地询问,“侄女真的将河道的情况记录下来?”
春晓掏出袖袋里的册子,“所有问题全都记录在册,叔父也知道侄女研究出水泥,水泥是修缮河坝的好东西,侄女不敢马虎,册子上记录的全是河坝的真实情况。”
冯司北心跳加速,目光灼热地盯着册子,指尖勾着掌心,“侄女可否给叔父浏览?”
春晓大方地递过去,“叔父随便看,不用与侄女客气。”
冯司北双手接过册子,赞叹一声好字,浏览册子上的内容,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等问题,每一段河坝实况全都记录在册。
冯司北因为兴奋捏紧册子,他只看了前面几处,不舍地将册子还给春晓,面露沉思,“河坝的问题兹事体大,你的确该小心一些,冯氏一族在南阳还能说上话,我爹也不是吃素的,侄女放心住下,冯氏一族会庇护你。”
春晓指着街道上的护卫,“侄女得罪太多人,为了叔父与我的安全,护卫也要住在附近,侄女想将两侧的院子租赁下来,还请叔父牵线。”
冯司北摸胡子的手彻底僵住,两侧院子住的是保护他的护卫,他后又一想杨春晓手里的册子,爽朗地笑道:“好,叔父这就去为你牵线。”
春晓目送冯司北离开,她为何不介意冯司北看她记录的东西,因为在她的眼里,这位已经是死人,死人看了也白看。
啧,现在是她的人包围了冯司北一家,她的耳朵灵,冯司北为了显得真实,家眷都在小院子里。
她入住小院,冯家人为了真实也要陪着她继续演下去。
春晓神情愉悦,冯氏一族的管事人就是冯司北,通过冯司北能认识整个冯家人,冯家人不玩真人秀,她想接近冯司北可不容易。
一刻钟,春晓利索签了租赁的契书,签了半个月,意味着她至少在南阳住上十日。
晚上,由春晓带来的厨娘做饭,春晓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得罪太多人,为了保证冯家人的安全,还是她的人做饭更安全。
春晓也见到冯司北的家眷,冯司北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很会装,冯家都有表演的天赋,一桌子肉菜,冯家男嗣装出克制又急切的样子,好像许久都没吃过肉菜。
唯一的女儿装的不够完美,一直低头吃着面前的青菜,肉菜一口都不碰。
因为肉菜带着腥味,春晓特意买的野猪肉,野猪肉可不好吃。
春晓指着野猪肉,“侄女从小生活在西宁,西宁只要不是人肉都能吃,野猪肉虽然腥,却也是难得的野味,叔父别客气,多吃一些。”
说着,用公筷夹菜给冯司北,满满一碗的野猪肉。
春晓也大口吃菜,她不喜欢吃,却也能吃进去,她从不矫情,更不用说田二表哥,田家好日子才多久,野猪肉至少是肉菜。
冯司北观察春晓表兄妹不是演的,忍着恶心一口口将野猪肉吃进肚子里。
冯家发家后,吃的是山珍海味,他喜欢吃熊掌与鹿肉,家养的猪都不吃,更不用说野猪肉。
冯司北再次后悔答应杨春晓借住,可以想到关于河坝的册子,冯司北忍了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冯家给春晓收拾出一间屋子住,田二表哥和小六住在左侧的院子。
春晓送表哥出院子,田二表哥心头发颤,“你自己住在冯家院子,行吗?”
他可听丁平说,附近住的都是练家子。
春晓指着身边的雪露两人,“她们有武艺在身,表哥照顾好自己就是帮我的忙。”
田二表哥借着月色打量着静悄悄的小巷,白日的喧嚣不在,整条街巷安静得可怕。
田二表哥深吸一口气,“注意安全。”
“嗯。”
春晓带雪露两个丫头回到院子,她的住处并不大,一张床,一个桌子和衣柜,一览无余,什么都藏不住。
简单洗漱后,春晓换衣服倒在床上,秒入睡。
她睡的很安心,可苦了冯司北一家人,冯司北与两个儿子一直呕吐,差点将胆汁吐出来。
冯司北的妻子气得直抹眼泪,冯姑娘委屈的问,“爹,杨春晓不走,我们要一直演下去吗?呜呜,女儿实在吃不下粗茶淡饭。”
冯司北淡淡瞥一眼嫡女,冯姑娘立马噤声,冯司北声音微冷,“你要是演不好,你就和你姐姐一个命运。”
冯姑娘想起庶姐,她才不要像庶姐一样嫁给一个老头子,害怕地抖着身子,“女儿记下了。”
冯司北用茶水漱口,心疼地看向两个儿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忍些时日。”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嫡长子开口,“爹,你放心,我和弟弟心里有数。”
冯司北对两个嫡子很满意,他和老爷子的想法一样,嫡子才能传家,庶子庶女都是可利用的工具。
冯司北想到京城的父亲,父亲因清廉之名,明面上只有母亲一人,每次回祖籍不会亏待自己,爹也不在意这些女人,怀上的就生下来,没怀上的就赏赐人。
他和京城的大哥也如父亲一般,他们明面上只有正妻,私下庶子庶女不少。
第二日一早,春晓还没起身,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雪露撇嘴,“真假。”
春晓拉高被子,冯家人愿意演,她可不愿意陪着演戏,一路走河道就没好好休息过,她要睡觉。
寂静的街巷,只有冯家两位公子读书声,诡异的很,这种小街巷家家都会养几只鸡,整条巷子却没有鸡鸣声。
一直到日上三竿,春晓才起身,看向眼眶发黑的冯司北父子三人,春晓面露不好意思,“最近一直赶路没好好休息过,叔父的家让我安心,睡的忘了时辰。”
冯司北仔细端详杨春晓的脸色,他发现,这死丫头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昨晚休息的不错。
再想到自己一家子,没有高床软枕,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饿的难受,现在强打起精神。
早上起来,还要吃没滋没味的饭食,冯家父子三人,越想心里越愤怒。
冯司北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侄女一路辛苦,的确该好好休息,你带来的厨娘已经做好早膳,侄女快用膳,等你吃完饭,我带你四处转转。”
春晓肚子咕咕响,“好。”
早膳,厨娘做的素包子和杂粮米粥,配上腌制的几碟咸菜,对于春晓一行人而言,已经是不错的早饭。
对于冯家人,那就是折磨,冯家人一想到还要继续演下去,眼前阵阵发黑。
饭后,冯司北带春晓上街,春晓只带了丁平一人,一副全心信赖冯司北的样子。
冯司北心里自得,所有人忌惮的杨春晓,在他面前就是乖顺的晚辈,越想冯司北的心情越好。
一个孩童突然撞到冯司北的身上。
春晓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小孩子的身子瑟瑟发抖,春晓关切询问,“撞疼没?”
冯司北看清孩子脸,瞳孔紧缩,一把将孩子抢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