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泽的情况不太好?
温宁脸色微微一沉。
事实上,当初察觉到了这次的时疫其实是疟疾后,又知道范泽染了病,温宁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疟疾是不能自愈的,必须要消灭寄生在患者体内的疟原虫,患者才能痊愈。
温宁先前寄给新州的那几个方子,也只是可以压制患者体内的疟原虫,减轻或减缓他们的症状,但无法让他们痊愈。
要杀死患者体内的疟原虫,还是要用到青蒿素。
而感染了疟疾的人,从开始发病那天算起,一旦超过五天,合并多脏器受损的情况就会明显增加,救治会越来越难,还有可能会转变为重症疟疾。
更别说,还有些恶性疟疾,潜伏期短,病死率高,几乎在发病的十二时辰内,就会回天乏术。
而范泽染病,已经超过半个月了。
温宁这一路上因为忙,都没什么精力去想范泽的事情,也是特意回避去想。
她快步追了上去,问:“范统领染病这么久了,竟是如今才病危吗?”
刘威微愣,虽然不太明白温宁这句话的意思,还是道:“夫人是记着小人来新州前说范统领染病的事了吧?后来小人才知道,那次只是一场乌龙,范统领没有染病,只是太过劳累倒下了。只是,大概七天前,范统领就开始出现跟其他患者一样的症状,这次是真的染病了。”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眼圈微红道:“夫人说过,这种病潜伏期有七到三十天,只怕早在夫人寄信过来让新州和云州的人注意那些可恶的蚊虫前,范统领就染病了!可恶的安国人,如果……如果我们可以再早一点发现他们的阴谋……”
一旁的狄青忍不住无奈而熟练地打断刘威的话,“我说刘大头,范统领如今还活着呢,你怎么就一副他已经没了的样子,你是在担心他还是诅咒他啊!”
刘威一噎,气急败坏道:“狄青,现在是你耍嘴皮子的时候吗!”
但原本紧绷的气氛,也算是被冲淡了一些。
温宁平静地看着刘威,道:“刘护卫,我也要过去,我手上有治疗这次疫病的特效药,但……我还没找人试过这些药,不确定有没有用……”
如果范泽发病只有七天,那应该是能救回来的。
刘威却一喜,连忙道:“现在哪里还能在乎这些!只要有能救回范统领的希望,当然什么都要试一试!小人这就带夫人去范统领这边!”
温宁立刻道:“好,走吧!”
幸好她这一路上,日夜不休地提炼了许多青蒿素溶液,不仅不同火候的青蒿素都提炼了,相同火候的也同时多提炼了几瓶。
虽然她不确定这里头是否有提炼成功的。
但现在,就像刘威所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温宁再次上了马车,跟随刘威快速地往新州的边缘处而去。
刘威一边赶路一边抓紧时间跟温宁说新州的情况,“早在疫情爆发之后,新州的金府尹就迅速在新州人烟稀少的东南边开辟了一个隔离区,把所有患了病的病患都集中在了那里。”
“那里也跟城外的驻军营离得近,疫情最开始就是从驻军营扩散开来的,在夫人提醒我们要防蚊灭蚊之前,大伙儿都以为疾病都是通过人传人的方式扩张的,金府尹下令封城,是想彻底隔绝城外的驻军营和城里的百姓。”
“却没想到,即便封城封得及时,城里还是陆陆续续有百姓染病。”
温宁立刻问出了进城后就有的问题,“那如今你们知道预防这种疾病的方式了,为何还要封城,任由恐慌在百姓间蔓延?”
传播疾病的主要是蚊子。
蚊子可不会害怕区区封城,到处都能飞。
最主要的是,若是他们跟百姓好好解释,这些无辜的百姓压根不用这么恐慌!
刘威这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有些为难地道:“夫人,这件事小人不好说,一会儿见了主公,您可以亲自问他。”
温宁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心里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新州的东南边。
只见那里临近新州东南边的城门,这扇城门也是新州如今唯一还开着的城门,城门周围重兵把守,普通百姓早在远处就会被拦下来,根本无法靠近这个城门半步。
城门附近搭起了十几个简易的帐篷,不停有兵士和大夫模样的人在帐篷间穿梭往来,时不时还能见到或是从城里,或是从城外的驻军营被带进来的新的病患。
那些病患或是面如土色,满脸绝望,或是歇斯底里,死活不愿意进这个隔离区,仿佛只要不进去,就能催眠自己其实没有患病一般。
这无处不在的紧绷和戾气,让人绝望。
温宁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匆匆跟在刘威身后,朝位于隔离区中心的一个帐篷走了过去。
守在这个帐篷前的兵士也比别的帐篷的多,见到温宁,他们似乎有些讶异和困惑,但因为刘威在,他们没有多加阻拦就让他们进去了。
帐篷里人不多,进去后首先见到的,是放在正中间的一张床,床边围着好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正是温宁已是快半个月没见到的陈瑾风。
此时他一身银甲,身姿笔挺地站在床边,低头垂眸,眉头微蹙地看着躺在床上显然已是烧得没了意识的范泽。
范泽周围,还围着两个看着像是大夫模样的人,他们正在给范泽施针,但显然没用。
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瑾风深深行了个礼道:“范统领高热不退,呼吸困难,且一直昏迷不醒,老夫……能力有限,先前老夫接触到的病患,到了范统领这个阶段,解脱也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范统领跟他们比还算撑得久了,还望……主公和各位将军节哀……”
他话没说完,最开始先跟着范泽来了新州的卫洪卫将军就脸色一僵,猛地上前一步咬牙道:“你这是什么话!范泽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你这是要直接不给他治病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大夫,病患明明还有一口气在,就尽说这些丧气话!”
沙场杀敌的将军的气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那个白胡子大夫脸色微微一白,虽然语气弱了一些,却还是道:“请主公和各位将军恕老夫医术不精……”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大夫战战兢兢道:“如果……如果有法子,我们怎么可能不尽力去救范统领?这次的疫情来势汹汹,症状又跟晋国之前爆发过的其他疫情完全不同,我们……我们实在是束手无措,除了先前大都护夫人送来的那几个药方对病患还有一些作用,其他法子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然而,便是大都护夫人那几个药方,也只是……只是能暂时缓解病患的痛苦……”
其他将军这下子也站不住了,沉着脸大声道:“混账!你的意思是,咱们夫人的药方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了!”
“老向,花拳绣腿不是这样用的……罢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那个年轻一些的大夫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嗓音颤抖道:“小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烟火般在他们耳边炸开,“这位大夫说得没错,我之前的药物,确实没法治好这次的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