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真闻言,握着皮囊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适时露出一丝被勾起往事的复杂,随即声音低沉了几分道:“不瞒咬爷,在落到厉寒手里之前,我是齐云国人。南边战火烧过来,宗门散了,师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我跟着几个同门一路往北边躲,稀里糊涂就过了界,结果……就进了血城那鬼地方。”
说完这些,他啜了一口辛辣的奶酒,仿佛借此压下喉间的艰涩,但全是装出来的。
“一起逃过来的,还有几个师兄弟。有的脚程快,听说比我先被抓了,关在不同的牢区,有的……大概已经死在血斗场里了。现在也不知还剩几个。”
“齐云国?宗门?”
咬爷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出身并不意外,毕竟对方那手爆发性的拳法和沉稳的气度,不像是野路子能练出来的。
“都叫什么名儿?还剩口气的,关在哪片儿,有印象没?”
江真沉吟片刻,报出了几个名字,其中自然包括了他从李顶天那里听来的,以及之前同牢房有过接触的那个大胡子。
“那不就是难民嘛,呵呵呵……”
鹞子在一旁嗤笑一声,显然更看不上眼了。
“屁大点事!”
谁料咬爷听完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明天我就让铁头跑一趟血城,跟里面的人打个招呼,把人提出来。活着的,给你带回来,死了的,那就没办法了。”
他说的轻松,仿佛从骸骨帮的地盘提几个人,跟从自家后院摘菜一样简单。
不过这更像是在展示他在骸骨帮的能力,也是对江真的一种笼络。
江真自然知晓对方用意,立刻放下皮囊,站起身,对着咬爷抱拳,脸上装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激动:“多谢咬爷!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坐下坐下,咱这地盘不兴你们那一套。”
咬爷很受用地摆摆手:“都是自己人,说这些见外。人捞回来,要是还能用,就归到你手下,也算给你添点人手。”
“我明白。”
江真重新坐下,心中却是一动。
百里刀和大胡子那帮人若能捞出来,自然是好事,也算是报答李顶天之前照顾石溪村的恩情了。
江真重新坐下之后,顺着话头,咬爷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也是苦了你们这些外人了,初来乍到,想必也经历了不少。”
“不过这片地界,有这片地界的规矩。我们这些人,说白了,也是按着彔族人的规矩在办事,没其他办法。”
“彔族人的规矩?”
江真闻言露出一抹疑惑。
“这是自然。”
咬爷身子微微前倾,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彔族人,才是这片荒原真正的主人。他们性子古怪,不愿与外界多接触,更不愿外人随便踏足他们的家园。”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告诫。
“反正你只要记住,在这里想活命,想混下去,就得听彔族人的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敢忤逆,或者坏了他们的规矩,会死的很惨。”
江真眉头微蹙:“那……你们为何还待在这里?”
“呵呵。”
咬爷咧开嘴,露出被酒渍浸染的牙齿,笑容有些神秘,又带着一丝炫耀:“那自然是这里有着别的地方得不到好处,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在这儿扎根?厉寒那老鬼,尸老,还有找爷……哪个不是靠着彔族人的秘法,才混到今天这地步?”
“秘法?”江真惑色更浓了。
咬爷此刻似乎是酒意上涌,谈兴更浓,也可能是存心要给江真这个“新人”开开眼,震慑一番。
只见他一挥手,对侍立在旁的一个心腹道:“去,把我那件‘宝贝’请过来,给光头兄弟见识见识!”
那心腹应声而去。
不多时,双手捧着一个用暗红色绒布覆盖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包括一直沉默进食的蒙瓜,都落在了那托盘上。
鹞子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情,铁头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咬爷伸手,揭开了绒布。
托盘上,静静矗立着一尊雕像。
雕像不大,约莫半尺来高,质地非金非玉,似石似骨,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暗色。
然而,当江真看清那雕像的模样时,心中却是一震。
那雕像的形状,竟和“胧”有七八分相似!
同样的百足之蛇,同样扭曲怪诞的轮廓,同样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邪异感,只是体积小了许多,细节也模糊一些。
咬爷没有留意江真面色的异状。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雕像之上,显然对此物极为重视,甚至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
只见他收敛了脸上的醉意,神情变得肃穆。
随后伸出左手,用旁边一柄锋利的骨匕在掌心飞快一划,鲜血顿时涌出。
与此同时,一股气息鼓荡,炼精期九层的磅礴法力波动,从其周身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混合着浓郁的气血之力。
最终,缓缓汇聚并注入到那尊灰败的雕像之中!
之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雕像接触到混合了法力与气血的鲜血,仿佛干涸的海绵遇到了水,竟然开始主动吸收!
咬爷掌心的血流速度加快,雕像表面的灰败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妖异的、逐渐加深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彻底浸染、活化。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十几息。
咬爷的脸色微微发白,额角见汗,显然消耗不小。
当他感觉到雕像已经“饱足”,不再主动吸取时,才缓缓停止了法力与气血的输送。
他随手扯过一块粗布,潦草地包扎了一下手掌,然后将那尊已经完全变得血红的雕像,郑重地放回了托盘中央。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仪式,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那种混合着疲惫与得意的笑容,对江真道:“等着吧,明天,大概就有‘好消息’了。”
江真看得一头雾水。
他完全不明白咬爷这是在干什么。割血饲像?
这雕像吸收法力和气血后,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茫然和不解,目光在那尊血色雕像和咬爷之间来回移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看到他这副样子,一旁的鹞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里满是优越感。
连沉默的铁头也咧了咧嘴。
蒙瓜虽然没笑,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瞥向江真时,也掠过一高深莫测的神情。
咬爷见状哈哈一笑,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江真的肩膀:“别急,以后你就懂了。这可是咱们在这片地界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好了,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散了吧!”
最终,晚宴就在这种江真满心疑惑、其他人却心照不宣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