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柔的、仿佛带着桃花香气与破碎颤音的问句，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秦凡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触碰，或者说刻意回避的禁忌区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悬停在空中，潺潺的溪流停止了歌唱，温暖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双看似盈满依赖与信任，实则深处隐藏着冰冷算计的眼眸，以及那句在脑海中疯狂回荡、不断放大、携带着万钧之重的诘问。
拯救苍生？牺牲翎？
这两个选项，如同两条狰狞的毒龙，在他意识中疯狂撕咬、角力！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假设！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梦魇，是他在之前那次险死还生、意外触及更高维度时空壁垒时，惊鸿一瞥间看到的、属于其他时空轨迹的碎片景象！在那破碎的、充满绝望与悲壮的画面中，他确实“看”到过——某个时空的“自己”，站在一口仿佛能吞噬诸天的巨大玄棺之前，怀中抱着气息奄奄、或者已然失去生命的南宫翎，脸上是刻骨铭心的痛苦与一种近乎毁灭的漠然，最终……做出了那个他连想都不愿去想的抉择！
那个景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埋在他心底，成为他道心之上一道隐秘的裂痕。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试图强行遗忘，只以更疯狂的修炼和更坚定的“同行”誓言来掩盖这份恐惧。
他秦凡，一路行来，历经万险，道心坚毅，自问可直面任何强敌，无畏任何绝境。但唯独这个假设，这个将“情”与“义”、“小爱”与“大爱”推向极致对立，逼入绝对死角的问题，是他不愿，也不敢去深思的无解难题！
选择苍生？且不说那所谓的“苍生”是否真的值得牺牲他所爱之人去拯救，单是想象亲手将南宫翎推向那代表终结与不祥的玄棺，感受他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那种画面仅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让他灵魂战栗，道基都仿佛要崩开一道裂隙！八世轮回中一次次痛失所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加剧着这份恐惧。他修炼是为了什么？超脱又是为了什么？若连最想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了，甚至要亲手葬送，那这苍生，这大道，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选择南宫翎？那意味着置无数生灵于不顾，任由寂灭蔓延，文明倾覆，万物归墟。他或许可以带着南宫翎远遁，但那份因自私而产生的愧疚与道心上的瑕疵，必将如同心魔，伴随他直至永恒，他的超脱之道也将从此蒙尘，再难圆满。更何况，以南宫翎的性格，他会愿意为了独活而背负整个世界的毁灭吗？若他真如此选择，恐怕南宫翎第一个就不会原谅他。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逻辑死循环！
情感与责任，私心与公义，在此刻被强行捆绑，推向势不两立的极端。心魔的目的，就是要让他陷入这种极致的矛盾与自我怀疑中，让他在两难的选择里耗尽心神，最终道心崩溃，不攻自破。
秦凡的脸色，无法控制地变幻起来。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挣扎，有痛苦，有愤怒，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那双总是深邃平静、仿佛能容纳星海的眸子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何冠冕堂皇的承诺，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任何取巧的回答，都无法绕过这直指本心的残酷拷问。
他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确实……犹豫了。
这瞬间的迟疑，这无法立刻做出的决断，如同最明显的靶心，被心魔精准地捕捉到。
依偎在他怀中的“南宫翎”，脸上那原本带着羞涩与依赖的完美笑容，如同风干的壁画般，一点点剥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弥漫开来的、深入骨髓的哀伤，以及一种……仿佛洞悉了最终答案的、令人心悸的绝望。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但水雾之下，依旧是那冰冷的诡异内核。他望着秦凡剧烈变幻的脸色，望着他抿紧的唇线，嘴角勾起一抹凄然欲绝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即将消散的云烟：
“看……你犹豫了……”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咆哮与质问都更具杀伤力。
“南宫翎”眼中的水汽终于凝聚成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脸上的哀伤与绝望却愈发浓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
“果然……在你心里，苍生……大道……终究是更重要的那个选项吗？”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我……我终究不是那个‘唯一’……不是那个能让你毫不犹豫、背离一切的存在……”
他的话语，如同无数根淬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入秦凡因犹豫而暴露出的心灵破绽。那不仅仅是对选择的质疑，更是对两人之间情感的彻底否定，是将秦凡推向“背叛者”位置的致命一击。
“说什么此生同行……说什么刀山火海……原来到了最后，需要牺牲的时候……我……还是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就像……就像那些轮回里……一次又一次……因为你的选择……或者因为那该死的玄棺……而死去的‘她们’一样……”
心魔的低语，不仅引动了秦凡自身对那个残酷假设的恐惧，更将八世轮回中所有因玄棺而死的挚爱女子的身影，与眼前的“南宫翎”重叠起来，形成了一种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悲恸循环！
秦凡身躯剧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感到自己的道心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坚固的壁垒上，因为这个问题，因为这瞬间的犹豫，以及心魔紧随其后的诛心之言，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蔓延的裂痕！
无解题……这当真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