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帆猛地抬头,看向江挽澜,声音因为极度震惊和压力而有些发紧:“夫人!林大人脉象艰涩微弱,心脉受损极重!下官需立刻施针,先设法稳住心脉元气,否则……恐有顷刻之危!”
江挽澜看着他凝重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有劳孙大人,请施针吧。”
孙一帆不再多言,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箱,取出金针,用烈酒快速擦拭,凝神静气,对准林淡胸前几处要穴,沉稳而迅疾地刺了下去。他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却稳如磐石。每一针的深浅、角度、捻转,都凝聚着他毕生所学和此刻全副的心神。
约莫一刻钟后,一套针法施完。孙一帆再次搭脉,屏息凝神良久,才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比方才那随时可能断绝的艰涩之象,总算稍稍平稳、强劲了一些,至少暂时吊住了那口气。
他这才有机会抹去额头的冷汗,转向一直守在旁边、同样面色凝重的王大夫,语气客气而急切:“这位老先生,请问林大人从发病至今,情形如何?用过何药?可有脉案记录?”
王大夫早已将准备好的脉案和药方双手奉上,言辞简洁清晰地将昨日林淡回府后的情况、自己的诊断、所用方剂以及今日的变化一一说明。
孙一帆快速翻阅着脉案记录,又仔细看了药方,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位府医用药极为老道,方子开得颇有水准,清热凉血、化瘀通络的思路是对的,所用的药材也是尽其所能了。
然而……面对如此凶险急重的“参伍不调”之症,这些常规手段,只能是勉力维持,杯水车薪。
看完之后,孙一帆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接手的恐怕是个烫手山芋!
他借口需要与副手商议下一步治疗方案,将副手叫到了房外廊下僻静处。
远离了病榻和旁人,孙一帆脸上刚刚镇定自若的样子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焦虑。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副手李良吩咐道:“李良!你听着,现在立刻、马上,速速回宫!不要找别人,一定要亲自面圣,将林大人眼下的真实病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禀告皇上!记住,半点不可隐瞒,尤其要说明脉象‘参伍不调’,心脉大损,已至‘命悬一线’之境!”
他看着徒弟李良瞬间苍白的脸,语气更加急促沉重:“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务必恳请皇上,若能寻到真正的、上好的龙骨,务必尽快赐下!那是可能救命的药引!除此之外……寻常药石,恐难回天!”
李良听得浑身发冷,声音发颤:“师、师父……这……这么严重?不至于吧……”
“不至于?!”孙一帆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苦笑,声音压得更低。
“傻徒弟,林大人若只是寻常病重,你我尽力诊治便是。可看如今这架势……若是林大人就这么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前院那口刺目的棺材:“你我,是奉旨前来诊治,若治不好,你觉得,皇上盛怒之下,你我师徒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李良会意,“师父您放心,我这就回宫禀告!”李良再不敢耽搁,也不坐什么轿子了,管林府借了一匹马,骑上就往宫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
紫宸宫中,夏守忠垂手侍立在御案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平静,心中却如同沸水翻腾,默默计算着时辰。
从小顺子报信,到他派人去御医署传旨,再到孙一帆赶往林府……
若是小顺子所言不虚,林淡病情真的凶险到需要“冲喜”的地步,那孙一帆派回来禀报的人,应该来得更快。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皇帝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奏折,朱笔提起又放下,半晌未曾落下一个字。他的眉心始终蹙着,目光时不时飘向殿门方向,泄露了内心的不宁。陆正明弹劾带来的余怒未消,对林淡病情的担忧又起,两种情绪交织,让他心烦意乱。
夏守忠的估算没有落空,甚至比他预计的还要快。殿外传来一阵略显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宫人寻常那种轻巧规律的步子。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御医署李良求见,说是奉孙御医之命,有要事急禀!”
“宣!”皇帝几乎立刻扔下了朱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李良跌跌撞撞地进了殿。
他官阶不高,又是第一次单独面圣,按理说应该紧张得手足无措。但此刻,师父那句“咱们俩的脑袋”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反而让他暂时忘却了面圣的礼仪和紧张,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使命感。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以头触地,声音因为奔跑和恐惧而有些嘶哑变调:“微臣李良,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回话!”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他,“林爱卿情况如何?孙一帆呢?怎么是你来回话?”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他内心的焦灼。
李良根本不敢起身,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他语速极快,却尽量将每个字都咬得清楚,生怕漏掉关键:“回皇上!林大人,”李良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