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黎南霜与长公主的马车驶离顾府之前。
雪后初晴,午后的阳光为朱漆大门镀上一层暖金,三个身着不同色系衣裙的少女在门前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左若雪的粉衫娇俏,阮凝清的淡紫衣裙清雅,何龄的樱草黄袄子明艳,这本该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可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却破坏了这份美好。
左若雪在阮凝清的撺掇下,鼓起勇气拦住了正要登上马车的何龄,粉色的衣袖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何龄,”左若雪开口时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架势,“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顾娇娇很可恶!”
何龄正要踏上车凳的脚步骤然停住。
她转过身,樱草黄的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嗯?”何龄微微挑眉,没想到会听到与自己预料中截然不同的内容。
她原本以为左若雪来找她是拉她向顾娇娇示好的,毕竟方才在宴席上,她们都见识了顾娇娇如今在长公主心中的分量。
阮凝清站在左若雪身后半步的位置,闻言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一声轻叹被她及时咽回喉咙,化作唇角一抹无奈的弧度。
整个人宛如一枝在寒风中摇曳的紫罗兰。
“左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想?”何龄真诚发问,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阮凝清。
她注意到阮凝清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扯了扯左若雪的衣袖,那是个暗示停止的手势。
左若雪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阮凝清柔声打断:“表妹冒犯了,何小姐请别把我表妹的话放在心上。”阮凝清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左若雪身前,“她今日受了惊吓,方才是在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吗?”何龄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从长公主的威慑下捡回一条命后,她感觉自己的胆量似乎变大了许多,她甚至感觉就算此刻她要直面天子也不会太过畏惧。
“人在受惊的情况下,似乎更容易说真话呢。”
她故意将“真话”二字咬得稍重,目光在左若雪和阮凝清之间流转。
主动发问的人变成了她:“左小姐忽然找我问这个问题,是对顾小姐有不满吗?”
左若雪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这个细微的表情将她内心的不满表露无遗。
她正要开口,却被阮凝清暗中按住了手臂。
“何小姐说笑了。”阮凝清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每个字却都经过精心斟酌,“每个人面对惊吓的反应不一样,我表妹就是喜欢胡言乱语的那类人。”
她微微侧身,将左若雪完全挡在身后,“顾小姐为人善良,愿意帮何小姐解围,是个极好的人,我与表妹当然不会对她有不满。”
何龄静静地看着阮凝清表演,心中冷笑。
这位阮小姐总是这样,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每句话都在暗中引导。
她原以为她今日在宴席上“大出风头”,应该不会再引起任何注意,一般人肯定会绕着她走,谁知还是被这对表姐妹缠上了。
何龄平静地注视着阮凝清,唇角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显得轻蔑,也不显得热络。
“这话说得很客气呢。”
她的声音如同秋日里不起波澜的湖水,却暗藏着几分试探。
阮凝清依旧保持着温婉的微笑,淡紫色的衣袖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再者,顾小姐是长公主殿下的座上宾,”她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和表妹自然没有不敬重的道理。”
“阮小姐能言善辩,”何龄不紧不慢地说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被阮凝清挡在身后的左若雪,”我只是想说......宴席初开始时,我见两位在顾小姐身边落座,还以为两位是与顾小姐相熟的关系。”
阮凝清闻言,忽然松开了按住左若雪的手。
这个动作来得突然,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左若雪被压制了许久,此刻终于得以挣脱,当即恶狠狠地开口:“不熟!一点都不熟!”
这声带着怨气的反驳在寂静的当下显得格外刺耳。
何龄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即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阮凝清如何收场。
结果只等到了左若雪气冲冲地向她告辞。
“原来如此。”何龄轻轻颔首,假装信了两人的说辞,“果然问清楚我便放心了,毕竟顾小姐如今深得长公主殿下青睐,若是有人对她不满,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故意将“长公主殿下”几个字说得清晰,满意地看到左若雪的脸色白了几分。
阮凝清倒是面色不变,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婉模样,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何小姐提醒的是。”阮凝清微微欠身,“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便不打扰何小姐回府了。”
她拉着左若雪就要离开,何龄却忽然开口:“阮小姐留步。”
阮凝清转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何小姐还有何事?”
何龄缓步上前,在阮凝清耳边轻声道:“阮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顾小姐如今风头正盛,与其与她为敌,不如投其所好。”
阮凝清垂眸不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良久,她才轻声回应:“多谢何小姐提点。”
看着左若萱提着粉色的裙摆头也不回地离开,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就这样跟着她身后。
何龄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