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如锋,投向不远处的幽魂队列。
那里,三道本就稀薄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淡化、消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连一丝魂火的余烬都未曾留下,只在原地漾开一缕转瞬即逝的阴气。
“嗯?”长剑鬼王身形“嗖地”一闪,已来到幽魂消失的地方,指尖轻拂过地面萦绕的阴煞之气。
那里的空间似有若无地波动了一下,残留着一缕不属于鬼域的陌生气息,带着几分洪荒的古意,却又比阴煞更霸道。
他没有声张,默默将那处位置记在心底,转身朝着阎罗殿而去。
此刻的阎罗殿内,气氛正异常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冰。
“西北区域又有十七名厉鬼凭空消失了。”一位酆都鬼帝沉声道。
魂体散发出的浓郁煞气让殿内温度骤降,石柱上的符文都泛起了冷光,“魂火熄灭得毫无征兆,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从空间里硬生生抽走了。”
“幽冥渊域也是如此。”镇守幽冥渊域的鬼帝接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血河沟附近,有三名阴差连同他们的勾魂锁一起没了踪迹,连终年沉寂的黄泉水都泛起了异样的涟漪。”
十大鬼帝面面相觑,魂体周围的鬼气都变得紊乱起来,眼中满是惊疑。
他们亲自出手探查过消失之地,却只在那里发现了几处细如发丝的空间裂缝,裂缝中残留着微弱的传送阵纹路…
只是那阵法既不属于鬼族的幽冥阵纹,也不属于九域任何已知势力的传承,晦涩而古老,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这些传送阵……”判官鬼王翻阅着手中泛黄的生死簿,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录,眉头紧锁:
“簿上对应的魂灯并未熄灭,说明他们并未魂飞魄散,只是被传去了别的地方。”
“别处?”黑风鬼王冷哼一声,周身罡风似有若无地卷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九域之内,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鬼族地盘上动土?”
长剑鬼王适时从殿外走出,对着上首的十大鬼帝拱手,将自己在剑狱的发现一一告知:
“属下在剑狱巡查时,亦发现了类似的空间波动,与诸位所说的裂缝气息完全一致。那传送阵的力量颇为诡异,似乎能直接穿透魂体,无视我族与生俱来的阴煞防御。”
十大鬼帝闻言皆沉默下来,殿内的空气愈发凝重。
他们已调动所有鬼王分片巡查,几乎翻遍了两域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找不到传送阵的源头,更查不出那些被传送的鬼魂究竟去了何处。
恐慌如同蔓延的潮水,开始在底层鬼族中悄然扩散。
幽魂们再不敢靠近那些出现过裂缝的区域,只是瑟缩在忘川河畔;
厉鬼们也收敛了往日的争斗,各自盘踞在领地深处;
就连向来镇定的阴差,巡逻时也变得小心翼翼,勾魂锁始终握在手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直到三日后,酆都鬼域的引魂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大规模闪烁,幽绿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濒死的萤火。
紧接着,阎罗殿外的空间剧烈震颤,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传送阵凭空浮现…
阵中流转着晦涩的符文与刺目的白光,正疯狂吞噬着附近的鬼魂,无论是幽魂还是厉鬼,一旦靠近便被瞬间卷入,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十大鬼帝同时出手,磅礴的煞气如乌云般压向传送阵,轰击在阵纹之上,却只让它们微微晃动,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空间波动,连殿外的黑色石柱都开始嗡鸣。
“不行,破不了!”玄冰鬼王凝聚的玄冰瞬间冻结了半座传送阵,冰层厚达数丈,却被阵中猛然涌出的力量瞬间震碎,冰晶四溅。
“这阵法的根基根本不在鬼域,而是穿透了空间壁垒,连接着域外!”
就在此时,判官鬼王手中的传讯玉符亮起,她看完仙道院鬼族长老传来的讯息,脸色骤然凝重。
当她将“洪荒将至”四字道出,告知众鬼帝时,阎罗殿内的死寂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连魂火的跳动都仿佛停滞了。
“是洪荒世界?”一位鬼帝喃喃低语,魂体因震惊而微微波动,眼中闪过一丝深埋的惊惧,“那些消失的族人……难道是被卷进了洪荒?”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传送阵依旧在无声地吞噬着鬼魂,白光愈发炽烈。
十大鬼帝只能当机立断,调动所有力量,在传送阵周围布下重重禁制,以幽冥之力构筑屏障,尽可能减少损失。
幽冥渊域的轮回台更是被数位鬼王亲自镇守,层层叠叠的防御将其裹得密不透风,谁都生怕这维系九域轮回的根基,也在此劫中出了差错。
酆都鬼域的引魂灯愈发黯淡,幽绿的光团像将熄的烛火,在阴风里摇摇欲坠;
幽冥渊域的黄泉水翻涌得愈发湍急,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崖壁,发出沉闷的咆哮,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从水底苏醒。
鬼族的秩序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松动。
平日里最桀骜的厉鬼此刻也缩在角落,魂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那种源自本能的压迫感,让它们第一次明白了“敬畏”二字。
远在仙道院的秘境中,当鬼族长老的传讯玉符亮起,“酆都现不明传送阵,鬼魂失踪逾千”的字迹刺得人眼生疼时,众长老脸上的从容瞬间褪去。
“是洪荒的气息。”为首的长老指尖捏紧了玉符,指节泛白,“它已经开始渗透了。”
“加快结界的进度!”他猛地拍向案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鬼域已破,下一个就是人族或妖族的领地!”
九域的平静,正被无形的裂缝悄然撕开。
酆都鬼域的传送阵依旧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如同洪荒世界伸出的第一根触须,在九域的边界投下了抹不去的幽暗阴影,那阴影正顺着裂缝,一点点向中心蔓延。
酆都鬼域深处,判官鬼王的居所与阎罗殿的森然庄严截然不同。
院中栽种着幽冥渊域特有的忘忧草,叶片流淌着幽蓝微光,轻轻摇曳时,能散发出安抚魂体的气息,连周遭游荡的孤魂都显得温顺了几分。
殿内陈设极简,一张青石雕琢的石桌,配着几把同样材质的石椅,最醒目的是墙角那排古朴的书架,整齐码放着记载轮回因果的竹简,墨香混着幽冥特有的寒气,透着沉静的威严。
判官鬼王拉着秦风走进殿内,反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淡紫色的光纹在门框上流转成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她转身打量秦风,眼中的凝重渐渐化作真切的关切:“真的没事?我听说剑狱那边也有幽魂消失了,连狱卒都查不出踪迹。”
秦风笑着张开双臂,魂体在幽冥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你看,魂体凝实得很,一点事没有。”
说着,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轻划过她鬓边萦绕的一缕淡青鬼气,“怎么,我们素来铁面的判官大人,也会为旁人忧心了?”
判官鬼王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却没有挣脱,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带着几分难得的软糯:
“就许你整日惦记下界的安危,不许我担心你?剑狱那地方邪气重,你偏要往里面闯,若是魂体受损了怎么办?”
秦风心中一暖,指尖轻抚过她魂体边缘泛起的微光。
想当初刚飞升至此,他魂体稀薄得像一缕轻烟,在幽冥渊域被群厉鬼围堵,眼看就要被撕成碎片,是这位执掌轮回文书、素来以冷硬着称的判官鬼王骤然现身。
那时的她,眉头拧成川字,眼神锐利如淬了冰的刀,挥手间便将厉鬼碾成飞灰,连多余的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她竟会在自己怀里露出这般软糯模样。
“还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把我当奸细审了三天三夜。”
秦风低头,鼻尖蹭过她魂体凝成的发丝,那是一种混合着幽冥石的清冽与魂火余温的独特气息。
“当时我还暗忖,这鬼族修士怎么比下界那些古板的宗门长老还难打交道。”
判官鬼王被他说得魂体一颤,脸颊竟泛起淡淡的霞光,鬼族本无实体,这抹红晕是情绪激荡时魂火漾开的涟漪,在幽暗的殿内像落了两朵桃花,格外显眼。
“谁让你一个人族修士突然闯到鬼域来,魂体还怪得很,既不像游荡的幽魂,也不像成形的厉鬼。”
她嘟囔着辩解,指尖却不自觉地在他胸膛上轻轻画着圈,带着几分娇嗔,“再说了,要不是我出手,你现在早成了噬魂鬼王的点心,哪还能在这儿笑我。”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秦风至今想起那位身形佝偻如枯树、一口便能吞下数里幽魂的鬼王,后背仍泛着寒意。
他反手将判官鬼王抱得更紧,鼻尖萦绕着她独有的气息,恍惚间,竟想起了下界的苏沐月、林清雪……
那些曾与他并肩立于山门、共赴过生死的女子,不知此刻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角落,偶尔会想起他。
“怎么了?”判官鬼王察觉到他的失神,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魂体,带着几分温软的关切,“又在想下界的事?”
“嗯。”秦风轻叹一声,眼底泛起怅然的涟漪,“快千年了……在下界,千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层更深的牵挂,“还有我爹娘,不知道他们在九域过得好不好。”
判官鬼王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抚过他魂体上因心绪波动而泛起的微光,没有多问,只柔声道:
“会找到的。你的魂体里带着他们的气息,只要还在九域,总有一天能感应到的。”
秦风点点头,将心头翻涌的怅然强压下去,转而提起正事,语气凝重了几分:“说起来,那些传送阵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和洪荒世界有关?”
“仙道院传来的讯息是这么说的。”
判官鬼王眉头微蹙,魂体边缘的光晕都凝了几分冷意,“十大鬼帝探查了好几次,只查清那些阵法连着域外,具体是什么地方,谁也说不准。
被卷走的鬼魂……怕是凶多吉少。”
秦风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魂剑。
他能从下界一路飞升,靠的不仅是运气,更是步步为营的谨慎。
可如今这未知的传送阵像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让他心底莫名发沉。
“我得再去剑狱看看,或许能发现些被忽略的痕迹。”
“别去了。”判官鬼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魂体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鬼帝们已经下了禁令,除了轮值的阴差,谁也不许靠近传送阵百丈之内。你现在身份特殊,又是人族修士的魂魄,若是出了意外……”
秦风望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一软,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听你的。”
他微微俯身,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魂体相触的瞬间,激起细碎的霞光,如同暗夜中绽开的星火。
他向来懂得如何讨女子欢心。
在下界时,他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与待人的真诚,赢得了数位女子的信赖;
到了鬼域,面对这位外冷内热的判官鬼王,他从没有急功近利,只是默默陪着她处理堆积如山的轮回文书,在她被其他鬼王明里暗里刁难时挺身而出,在她偶尔流露疲惫时,细心地递上一杯温好的幽冥茶。
这般润物无声的温柔,终究一点点融化了她千年不化的冰冷。
判官鬼王被他吻得魂体微颤,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凑近。
幽暗的殿内,两道魂体相依相偎,窗外忘忧草的幽蓝光晕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照着满室的静谧与温情。
与此同时,九域的变故已不止于鬼域。
仙道院的秘境深处,众长老肃立在观星台上,目光紧紧锁在水镜显现的景象上,脸色凝重如淬了冰的铁。
水镜之中,九霄神域、混沌墟域、灵虚圣境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相互靠拢。
原本相隔万里、遥不可及的三大域,此刻边缘的山峦已轰然碰撞,碎石飞溅,空间壁垒碎裂的光芒如同无数绚烂却致命的烟花般炸开,无数灵植与妖兽在域界的剧烈冲撞中化为齑粉,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