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
此刻出门时的心境也较往日里有些不同，不仅是因着白日里的茶铺茶摊上，总有说书先生讲容家叛国的故事，还有那些看客们的言论......
虽也想通了不去在意不去细想，不去同人一般见识。
可这双耳朵听见了，总是会往心里去。
但眼下不同了，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掌心里暖暖的。
倒真有些从前还未出事时的感觉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细微的叹息声还是听进了慕谨言的耳中。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不顾的。”
她抬头笑了笑，一瞬后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一般寺庙都建在山腰上，可凡事总有例外。
清净寺就建在离朝霞巷两条街的闹市里，任凭寺墙之外熙熙攘攘，过了那扇门便都清净了。
寺庙的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慕谨言驻足停留，起先自己从未求过姻缘，可也因着这清净寺结了这般顶顶好的姻缘。
过了这么久都没来此还愿，的确是他的过失。
明日一早来这拐个弯吧！
“此前祖母还在世的的时候，偶尔会带着我来这小住。”
他点头：“我知道。”
容绫被他逗笑了：“彼时咱们都不知姓甚名谁，你如何能得知我儿时的那些前尘往事？”
夜里的风总是格外凉些，慕谨言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淡笑道：“我就是知道。”
“净会哄我。”
风里的气味掺杂些香火的味道，闻着这股气味，她的心里也多了些清净。
祖母在世的时候便时常同她说，凡事都要看开些，若事与愿违，上天定当另有安排。
先前不懂此话的含义，如今经历了这些风雨才算是明白。
有人站在她的身侧，知冷暖懂她的心思，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毫无顾忌的陪她赴汤蹈火......
她看着他，字字认真：“阿谨，谢谢你。”
慕谨言低下头凑近她的唇边......而后才道：“夫妻之间理应如此，又何须言谢？”
他总是这样说......瞧着他那双满带笑意的星眸，恍然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悄然而生。
和记忆里某个人的眼神重叠，似乎也是这样的黑暗里，也是如此刻充满檀香......
慕谨言见她走神又轻声问：“怎么了？”
“你可曾来过此处？”
慕谨言微一怔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倏然间胸膛里的那颗心狂跳不止，是近乡情怯，是往日里被人追杀满身伤痕，衣食艰难时的窘迫......
想起自己那时的样子，实在有些不愿承认。
在她的眼里自己该一直是胸有成竹，不会轻易被人摆布的模样。
瞧着他这样稍显复杂的神情，她心里亦有了些猜测。
跟他相处了这些时光，还算是有几分了解。
去岁寒冬腊月她重伤初愈，慕谨言将她安排在山澜堂后罩房中的那日，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而后还出门捧了一把梅枝雪......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他当时原是因为害羞了。
鬼使神差之下，她伸出手放在他胸口，只是才刚贴近一瞬，那只手就被他握住了。
容绫顿时心领神会，唇角上扬：“慕谨言，你心虚了。”
“咳......”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走。”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只是自己还未有什么头绪，无妨，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可以慢慢想。
他不想说或许是有些难为情，在喜欢的人跟前没，自然是不想将自己不愿提起的往事拿出来。
换作是她，也是一样的。
见她没有再问下去，慕谨言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走在她身前，把巷口吹来的冷风挡去了大半。
他回过头：“冷不冷？”
“怎会冷？倒是你穿的有些单薄，待会儿去看一眼咱们就赶紧回家吧。”
“无妨，我不觉得冷。”
“那也不成，明日不能再这样穿了，前几日我瞧锦绣阁里送来的衣裳，有一件兔毛里子的玄色长袍。等会儿回去我替你找出来，明日去楼里时要穿上。”
他笑的开怀：“那便有劳娘子了。”
行至朝霞巷时，一边是灯火通明繁华依旧的丞相府，一边是满目荒凉杂草丛生的将军府......
朱红色的大门也褪了色，上面贴着白色的封条。
她闷声继续往前，和慕谨言一起走到一侧的墙根下。
从这翻进去是一处小花厅，是平日里嫂嫂用来接待女眷的地方，穿过游廊再穿过假山竹林便是她的仰山居了。
慕谨言扶着她在黑暗里穿行：“慢点。”
“没事的，我从小便住在这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他却执意握着她的手：“还是当心点的好。”
竹林如往昔一样郁郁葱葱，长势亦是喜人，只是没有人打理石板路的缝隙里，有几处冒出了小竹子。
杂草没过了小腿，是以这一路走的并不容易。
明月依旧高悬于黑夜之上，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它也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仰山居的匾额也同正门容府的匾额一样，再不见往日里的气派。
亦如这杂草丛生的院落。
此处开阔也没了遮挡，借着月光才看清院里的景象。
——所见之处皆是荒凉。
伴着阵阵寒风更显萧瑟......
容绫推开仰山居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那颗开的正盛的白山茶树，风一吹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只是在这阵花香里，她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酒香。
慕谨言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显然是也闻见了。
他沉声道：“有人。”
容绫微微颔首，心里已有了结论：“这个时辰会跑来这里喝酒的，应当不是旁人。”
她拍了拍慕谨言的手背：“别紧张，眼下还会往这跑的定是赵无寒。”
越往里走，酒香味越浓。
慕谨言扶着影壁，手指却摸到了一处凹陷。
再一看，上面还有些刀剑印子：“你这院里还进过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