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国在大理府的官衙里住了小半年,窗台上的那盆大理特产的山茶花从含苞待放到落英缤纷,他才算把这里的事情理顺。
羊苴咩城的街面上,大宋来的绸缎庄和本地的银器铺挨在一起;学堂里,穿粗布衣裳的本地娃和大宋移民的孩子坐同桌,跟着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就连洱海边上的渔民,也学会了用大宋运来的渔网,一网下去比以前多捞半船鱼。
这天,段智祥拿着一本新造的户籍册来找杨建国,笑得合不拢嘴:“大总统您看,这是咱们新统计的人口,比去年多了两万多,都是从山里迁出来的老百姓,说跟着大宋能吃饱饭。”
杨建国翻了翻册子,每页都写得整整齐齐,心里踏实不少。他把册子合上,望着窗外连绵的苍山:“段亲王,大理这边稳住了,我也该往北走了。”
段智祥愣了一下:“大总统要去吐蕃?”
“嗯。”杨建国点头。
“那地方悬在西南头顶上,不拿下来,大宋的版图就像缺了块角。再说,那里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苦,咱们不能不管。”
早在一个月前,杨建国就已经让人备着去吐蕃的事。
这吐蕃啊,跟中原的纠葛能追溯到唐朝,那会儿文成公主进藏,带去了蚕种和工匠,两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可后来唐朝衰落,吐蕃自己也闹分裂,分成了一堆小部落,你打我我打你,最后被一个叫达玛的贵族统一了,建立了新的吐蕃王朝,定都逻些城。
等到了宋朝,吐蕃又分裂成一个个部落,彼此征战不休。
杨建国看着面前的地图,这图是吐蕃各部落分布图,上面用朱砂点了十几个圈圈,每个圈圈旁都歪歪扭扭写着部落名:雅隆部、苏毗部、羊同部……密密麻麻挤在青藏高原的褶皱里,像一群闹别扭的孩子,各占一块地盘,谁也不服谁。
“这吐蕃自打唐末那会儿分裂了,就成了一个个部落。你打我三年,我抢你五年,去年雅隆部还烧了苏毗部的草场,今年羊同部又偷了工布部的牦牛,老百姓日子苦得很。”段智祥说道。
杨建国放下笔,指尖敲着地图上最大的那个圈:“这雅隆部,现在是最强的?”
“论兵丁,是他们最多。”段智祥点头。
“首领叫俄松,是个狠角色,去年冬天为了抢盐池,把党项部的男人杀了一半,女人孩子全当奴隶。周边部落都怕他,却又拧不成一股绳,被他各个拿捏。”大理距离吐蕃比较近,段志伟还是很了解吐蕃各部的情况的。
杨建国沉默半晌,把地图折起来塞进怀里:“再乱也是咱们的地界,不能看着老百姓遭罪。备份文书,我派个使团去趟吐蕃。”
使团领队叫陈敬,是个跑过西域商路的老秀才,不仅会说吐蕃话,还懂点部落里的规矩。
出发前,杨建国特意叫他到跟前:“记住,咱们不是去耀武扬威的。带些好东西,玻璃镜子、绸缎、还有咱们新炼的盐,见着哪个部落的首领就递上文书,说大宋想帮他们搭个台子,别再打了,一起种地放羊,有难处大宋帮衬。”
陈敬带着二十个随从,赶着三辆马车的礼物,往吐蕃地界走。刚过了金沙江上游的渡口,就见着路边躺着个老汉,脸冻得发紫,怀里还揣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娃。
陈敬让随从给了块干粮,老汉啃着饼子哭:“官爷,别往前走了!前面是苏毗部的地盘,首领达扎贪婪得很,见了好东西就抢,去年有个西域商人路过,被他们剥了皮……”
陈敬心里咯噔一下,可差事在身,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进了苏毗部的地界,果然被一群骑着矮脚马的吐蕃兵拦住。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正是达扎的弟弟洛桑,他瞅着马车上的玻璃镜子,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就指挥手下抢。
“我们是大宋使团,有文书给达扎首领!”陈敬掏出文书,却被洛桑一把夺过,撕了个粉碎。
“文书?老子就是规矩!”洛桑一脚踹翻礼盒,镜子碎了一地。
“要么留下东西滚蛋,要么把你们的骨头扔去喂狼!”
随从们想拔刀,被陈敬按住了。他知道这会儿硬拼讨不到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桑把东西抢光,带着人扬长而去。陈敬捡起块碎镜片,望着远处苏毗部的帐篷,咬了咬牙:“走,去雅隆部!”
到了雅隆部的地盘,光景更吓人。路边的土坡上插着十几根木桩,桩子上挂着人头,有老有少,都是周边小部落的人。俄松的帐篷搭在半山腰,门口拴着几十条恶犬,见了人就狂吠。
陈敬被带进帐篷时,俄松正啃着生羊肉,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听完陈敬的来意,“噗”地把肉吐在地上:“大宋?那是啥?能比盐巴值钱?”
陈敬耐着性子说:“大宋有粮食、有铁器,能帮你们打井、种地,只要你们愿意归顺,以后再也不用抢……”
“抢?”俄松拍着桌子大笑,震得帐篷顶上的雪都掉下来。
“我们吐蕃人靠的就是抢!有能耐就自己打,没能耐就活该当奴隶!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杨建国,敢来吐蕃撒野,我把他的脑袋也挂在木桩上!”
陈敬在雅隆部待了五天,算是把这里的光景看明白了。俄松的帐篷里堆着小山似的羊毛、盐巴,还有十几个被铁链锁着的奴隶,其中有个小姑娘才十岁,是被抢来伺候俄松的,手上全是冻疮。部落里的普通牧民却饿得啃草根,冬天连件像样的皮袄都没有。
离开雅隆部时,陈敬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了一个快饿死的阿妈。阿妈拉着他的手说:“官爷,你们……真能让我们吃饱饭?”
陈敬心里发酸,点了点头:“能,一定能。”
陈敬回到大理府那天,天阴沉得像是要压到苍山尖上。
杨建国在官衙后院练拳,一招“青龙摆尾”刚使到一半,就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他收了架势,用布巾擦汗,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