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义和王艳红离开这座小煤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虽说关义的驾驶技术还算不错，但矿区的路……那勉强就算是一条路吧，实在是太颠簸了。
这原本是一条还算宽阔的水泥路，但是在那些拉煤的“百吨王”长年累月的碾压之下，坚硬的水泥路面早就已经破破烂烂，满是洒落的煤粉和矸石块子。有些路段都已经被碾的“翻了浆”，尤其是那些大卡车留下的深深车辙，就算不是大坑也和大坑差不多了。
关义驾驶的那辆二手奥迪车，就好像“蹦蹦车”一样，在车辙与车辙之间不停的“蹦蹦跳跳”，把脑浆子都要颠出来了。
“关总你可真厉害。”第一次出来跑业务的王艳红，对关义的表现大加赞赏：“那个煤老板一定是你的老客户吧？”
“啥老客户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听了这句话，王艳红顿时惊的瞠目结舌：“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熟？”
刚才在谈业务的时候，关义和那个煤老板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活像是相识已久的老熟人一样，想不到竟然是第一次见面。
“做业务的时候就得这样，尤其是和这些煤老板打交道，必须得有点自来熟的本事……其实就是厚脸皮。”
“这才不是厚脸皮呢。”王艳红对关义显然十分钦佩：“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能混个自来熟，这就是实打实的本事呢。要不然业务还怎么谈得下去哦？”
“虽然我和这个煤老板是第一次见面，但疤哥他们已经事先联系过了，所以并不是特别的陌生。”
“疤哥是谁？”
“是个老朋友，他也是煤老板。”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对于这些小煤矿的政策收的很紧，并且已经下达了“限期关停”的命令。连疤哥这种摸爬滚打许多年的煤老板都入股了星火公司，开始为“另谋出路”做打算了，其他的那些煤老板肯定也得做些准备。
小煤窑肯定是干不下去了，到期一定要关停，大大小小的煤老板们可以另寻出路，但煤矿上那么多的机械设备啥的，总不能当废铁卖掉吧？
于是乎，趁着这个机会，作为股东的疤哥、龙哥和二虎他们，就张罗着联系了这笔“煤矿设备”出售的业务。
“上千万的生意，一个下午就谈成了。”王艳红不住的吧嗒着嘴唇，发出一连串表示“佩服”的声音：“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做老板就是有本事呢，就该你们赚这笔钱……”
“谈成？哪那么容易谈成啊？”关义苦笑着说道：“那么多的设备，而且还全都是二手的旧货，且有得谈呢，今天只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
谈生意这种事，尤其是这样的大生意，其实非常的麻烦，需要反反复复的讨价还价，也就只有王艳红这样的“纯新人”才会天真的以为“三言两语”的能谈成。
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
王艳红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关义却猛的踩了一脚刹车，还不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关义就已经急吼吼的从车上跳了下去。
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关义，抱着肚子就是好一阵子呕吐。
既然是出来谈生意，肯定少不得要“喝点”。偏偏那个煤老板豪爽的不行，拉着关义接连灌了好几轮。
关义这小子的酒量本就不怎么样，但是到了酒场上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虽然他装出了一副“千杯不醉”的样子，显得比梁山好汉还要豪爽，其实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完全就是硬着头皮死撑而已。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他再也忍不住了，只能在路边一阵接着一阵的呕吐。
酒精到了肚子里一直在翻江倒海，关义吐得天昏地暗。
足足吐了好几分钟之后，肚子里的那点“存货”都已经吐空了，喉咙里还是火辣辣的，口鼻之中那是那种带着胃酸和酒味的腐臭气息。
看着关义疯狂呕吐的模样，王艳红第一次对“谈生意”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所谓的“谈业务”就是在办公桌前和客户谈笑风生，想不到竟然如此的艰难。
就比如说眼前的这个关义“关总”吧，明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也得硬着头皮做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来，每次客户敬酒都要做到“酒到杯干”。
就算是知道自己已经喝高了，还得死撑硬挺。
也就只有在和客户道别之后，才会吐的鼻涕眼泪齐出……
“做生意很难”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变得具象化了。
王艳红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说出“明明酒量不行就别喝那么多”之类的废话，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关义不得不喝，她只是默默的拧开了一瓶水递了过去。
“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之后，关义总算是不再吐了。
就好像刚刚做完了沉重的力气活一般，筋疲力竭的关义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不知不觉之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虚汗。
王艳红二话不说，又递给他几张湿巾。
关义捏着湿巾，用力的擦了擦嘴，随后就把脑袋耷拉下来，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时间还不算很晚，但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已经隐没到群山之后的太阳依旧把天空照耀的一片光亮，因为被山峰遮挡的缘故，关义和王艳红所在的路边却已经变得黯淡起来，就好像黑夜提前降临了一半。
头顶的光亮和身边的阴暗，就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黑白分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义终于抬起头来：“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你都已经喝成这样了，还能开车不？”
“不能开也得开呀。”
“要不我开吧。”
当王艳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关义显得有些惊讶：“你会开车？”
“会一点。”王艳红极力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关义放心：“我有驾照，就是没有上过路，不过我想应该没啥问题，至少不用担心交警查酒驾。”
“那……好吧。”
就这样，关义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而王艳红则开始驾驶这辆二手的奥迪车。
完全就是因为新手的缘故，王艳红开的很慢，尤其是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架势，就好像驾驶的不是一辆汽车，而是一艘航母似的。
“别嫌我开的慢呦。”王艳红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哦，对了，关总啊，刚才你给那个煤老板报价……肯定能赚不少吧？”
“要是按照我的报价来说，确实有些赚头，但人家肯定不会直接同意这个价……”
“我看他和你称兄道弟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同意了这个价呢。”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我估摸着光是价格就还得谈好几次呢……”
渐渐的，天空中的光亮范围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暮色变得更加深沉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子混杂了煤尘和铁锈味道的气息渐渐消散，车子终于离开了矿区，驶上了通往市区的大路。
“关总，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二十六……快二十七了。”关义含含糊糊的说着：“别总是关总关总的，喊我义哥就行……这也不对，你好像是32岁了吧？”
“是啊，我的年纪比你大了许多呢。”
“那就叫我阿义。”
“这……好像不大合适吧？”
“这有啥不合适的？丽丽姐一直都这么喊我。”
“那好吧，关总……阿义……”
王艳红下意识的看了看副驾驶位置上的关义，因为暮色苍茫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面部的轮廓剪影。
“阿义你真是年少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做老板了，而且公司还这么大。我听华嫂说，你早就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偏偏还这么朴素……”
“亿万富翁？”关义微微的往后仰着头，就好像很疲惫似的：“那是华嫂在给我脸上贴金呢，其实我也是个穷鬼，最多就是个事业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的穷鬼而已。”
虽说诸葛云给星火公司的估值是“两个亿”，但那仅仅只是估值而已，而且这个估值本身就有不小的水分。
估值和资产两回事，资产和身价又是两回事。即便是在星火公司得到极大发展的情况下，关义也从不认为自己是有钱人，更加的没有想过买豪宅、开豪车等等这些问题。
还没赚几个钱呢，就不知天高地厚，摆出一副“小人乍富”的嘴脸过花天酒地的日子，无论是关义还是刘晓杰，绝对没有那么肤浅。
他们始终保持着朴实的生活作风和人生态度，始终把心思用在业务上。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事业心”吧。
王艳红非常欣赏关义这种人，但也仅仅只是欣赏罢了。
她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听到了关义那有节奏的鼾声。
折腾了大半天，又喝了那么多酒，原本就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关义已经睡着了。
王艳红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稳稳的把着方向盘，牢牢的控制着这辆车朝着市区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