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脑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但关于莱斯若特的诅咒，小草却记得格外清晰。
那段时期，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从容的王，变得虚弱、痛苦，还有对她过分的依赖。
“我记得师傅留下过抑制圣阳之火的药方，”小草回应道，“这几天我抽空研究，争取下次诅咒发作前，把药水改良一些，帮你减轻痛苦。”
莱斯若特对她的承诺似乎并不满意。静默片刻，他低声问：“还有吗？”
“然后……我会用我的火焰尽力压制圣阳之火。”
上一次诅咒发作时，小草便是借助浮幽阵勉强应对
尽管那时诅咒已临近尾声。
莱斯若特无奈地意识到，若不直接挑明，哪怕再迂回地问上几十遍，她也未必说得出他真正想听的话。
“期间不陪着余吗？”
小草一愣，仰起脸望向他。
他正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掩不住期待的弧度。
身为骑士，守护王、陪伴他直到恢复常态，本就是应尽之责。
心念轻转间，小草郑重承诺：“以后每一次诅咒发作，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直到把它彻底消除。”
莱斯若特那双粉碧色的眼瞳微微一颤。
一旁的一号清晰地感知到主体倏然波动的情绪，像是平静深潭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层层涟漪。
“余很高兴，小草。”他没有掩饰，用温沉如夜的嗓音坦白心境。
近来，或许某些压抑的情愫发酵，每当小草说出这样纯粹而坚定的言语，于他而言都像一场无法抵挡的燎原之火。
莱斯若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正抑制不住地想要跨越那道名为“长辈”的界限。
可面对这双注视着自己、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他翻涌的冲动又迅速冷却，堪堪停在边缘，无法再进一步。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把他当作一位长辈，仅此而已。
此刻，环在他颈间的双手仿佛化作枷锁，将他拖进一片没有出口的深海，涌上近乎窒息的痛楚。
明明……吸血鬼并不需要呼吸。
莱斯若特稍稍偏开视线，不再与她对望。
“好。”他轻声应道。
那一瞬，小草隐约感受到莱斯若特某种情绪的挣扎，可他收敛得太快，快得像一阵错觉。她疑心地打量他片刻，见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始终安静伏在她身上的一号忽然蜿蜒而上，碰了碰她的唇角。
嗯？
小草疑惑地用手指擦了擦：“是吃完包子没擦干净吗？”
果冻般温软的触感传来，莱斯若特的思绪有刹那空白。主体某种渴望过度强烈时，魔物会依循他的意志做出本能的行为。
他一时失察，竟未约束一号，任由它触及到了……
对上小草写满疑问的目光，莱斯若特几乎下意识便应道：“嗯。”
小草信了，松开环住他的手，取出纸巾仔细擦拭嘴唇。
莱斯若特注视着，心底漫开一片潮湿的歉疚与悸动。
不仅因为对她说了谎，更因为刚才那个算不上吻的触碰，已在他身体里点燃了某种火星。
他清楚，这欲望源于她，只源于她。
莱斯若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念头，移开目光，换上如常温和的语气：“我买了慕斯蛋糕和奶茶，要吃吗？”
“吃！”小草立刻举起手，眼睛亮了起来。
蛋糕与奶茶都是从妖界新代购而来，保存着恰到好处的新鲜与风味。
小草坐在地板上，小口小口吃得认真。
忽然想起什么，她盯着手里的蛋糕看了几秒，又叉起一小块，递向身旁的吸血鬼。
莱斯若特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她腿边那副干净的叉子，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色。
他启唇，含住那口蛋糕。
芒果与奶油在口中交融，咀嚼时本该是寻常的无味，可他竟尝出了某种甘美，几乎要渗进血液里。
莱斯若特喉结滚动，缓缓咽下。
他、还想再尝一口。
望向小草的眼神毫不掩饰地传递着这个讯息，只是在那片温润的眸光之下，似乎还潜藏着几分克制与深涌的渴求。
王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小草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变化，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分明。
于是她又叉起一块蛋糕，递到他唇边。
这次莱斯若特只是微微张唇，并未主动咬下。
他像一个耐心的引路者，等待她的靠近。
小草只得向前一些，像喂孩子那样将蛋糕送入他口中。
莱斯若特眉眼柔和下来，满足地咬下这一口。
她终于长大。
不能急，必须遏制所有汹涌的欲望，就这样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地拉近彼此的距离，静待能够跨越所谓“长辈”界限的那一天。
彼此独处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天边已泛起朦胧的晨光。
小草与莱斯若特并肩坐得很近，黑色的发丝不经意间交缠在一起，共同望着最后一缕血月边缘沉入天际。
“我该回去了，王上。”
空气安静了片刻，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好。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寻求余的帮助。”
即便原本想着落日城的事应交由她自己历练、他不应过多干涉，可莱斯若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私心。才分开几日，他便忍不住来寻她，甚至想将她永远留在身侧。
仿佛感知到身旁的吸血鬼无声的牵挂，小草将手掌覆上他的手背。
“我可以的。”她仰脸冲他笑起来，眼神明亮，“王上，别担心。”
莱斯若特心下无奈。
他想听的不是“别担心”，而是“我需要你”。
小草却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放心地站起身来，认真叮嘱：“第五天凌晨我就回来。王上如果提前感觉不对，就立刻泡进药浴池，然后发信息给我，千万千万别硬撑。”
听出她话语里真切的担忧，莱斯若特唇边再次扬起温柔的笑意，顺从地应道：“好，我会一直泡在药浴池里等你。”
明明是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小草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从前的画面——蒸腾水汽间赤裸的肩颈、弥漫的药香与潮湿的……
她耳根一热，有些慌乱地别开脸，不敢再看他。
意外，那都是意外。
“王、王上，我走了。”小草略显心虚地挥手道别，转身小跑着离开。
莱斯若特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极轻地笑了笑，似怅惘，似期待。
他是故意重复那句话的。以小草的记性，他再清楚不过：她一定想起了那时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