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炎龙坐在副驾驶，一直没说话，直到发现我的车子一直在绕圈子，他才突然笑出声。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心酸和调侃：“大哥，我就不说话，看你去哪里？咋样，没地方去了吧？都三圈了——听我的，快去我家！我家虽然不咋地，但宽敞着呢，够咱们兄弟住！”
我心中感动，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兄弟，你的心意哥领了。但是不行，蒋得胜还在暗处盯着，老邱那边也未必肯善罢甘休。我们身上麻烦太多，不能引火烧身连累你的家人。秦瑶妈妈的结局，你还没看清吗？”
楚炎龙闻言，神色一黯，不再说话，他明白，我说的是事实。
车内陷入了沉默。
前途茫茫，竟不知该驶向何方，龙城之大，竟无容身之地。
“哥，”我轻声问刘向阳，“我们……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刘向阳苦笑一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明面上赔给老邱三千万，但之前新公司建设、购买设备、预付工资，前前后后已经扔进去近五千万。你之前划给秦瑶五千万，说是她的嫁妆，等结婚后再用……现在，我们手里，几乎没什么钱了。”
我这才猛地想起，秦韵之前给我的一个亿，我确实划了一半给秦瑶，当时是想着作为我们未来的家庭基金，由她保管。
如今，人财两空。
“好吧……”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霉运都吐出去。
目光望向城市边缘那隐约的山峦轮廓，一个地方浮现在脑海中。
“那我们先去看看我师父吧。”
调转车头，桑塔纳载着三个失意的男人，朝着中城巷那间熟悉的何氏中医馆。
古色古香的牌匾依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让我这颗飘泊不定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我们扑了个空。
医馆里只有两个学徒在抓药，一问才知，师父何道通去了青洋山灵风观。
我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
之前师父就提过，他年轻时曾住持灵风观，对那里感情极深。
如今攒了些钱，正在重修那座早已破败不堪的道观，以圆当年的梦想。
没做停留，我们三人立刻调转车头，朝着城外的青洋山驶去。
山路崎岖，桑塔纳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好不容易才爬到半山腰。
远远望去，看见一片工地上正热火朝天，工匠们吆喝着，砖瓦木料堆积如山，一座道观的雏形已然显现。
在工地旁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何道通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正悠闲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端着粗瓷茶杯品着茶。
大师兄王学良则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师父！我来了！”
我远远地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引起些许回响。
何道通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我，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哟！是犀牛啊！你小子现在可是龙城的风云人物，大红人一个，怎么有空跑到我这荒山野岭来了？”
我听得出来，师父这话里带着调侃，他消息灵通，但显然知道的还是“旧闻”——我当上秦川科技cEo风光的那会。
他大概还没看到最新的《龙城日报》，那上面可是用极大的篇幅报道了我如何“昙花一现”，如何因为“乞丐出身”、“沾花若草”而被扫地出门。
网上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几乎是一边倒地嘲讽我不学无术，是“文盲”原形毕露。
我脸上发烫，心里更是苦涩，走过去苦着脸说：“师父，您就别取笑我了。什么大红人，我现在流落街头，是无处可去的盲流一个。”
“胡说八道！”何道通把茶杯往旁边小木凳上一顿，显然不信，“你小子现在出息了，还能没地方住？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别跟我绕弯子。”
刘向阳在一旁赶紧帮腔，语气诚恳：“师父，是真的！我们……我们都被公司解雇了，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
“解雇了？”何道通这才认真起来，上下打量着我，眉头微蹙，“为什么？你小子是不是又闯什么大祸了？”
“师父，这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是真的没地方去了，您老人家收留我们吧？”
何道通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要确认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半晌，他才狐疑地开口：“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瑶瑶呢？她也不管你了？”
提到秦瑶，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低声道：“师父……我们……分手了。”
“吵架了？”师父追问。
“比吵架……更严重。”我实在不想在此时此地重提那些伤心事，“师父呀，您就先别问那么多了，就说我们几个该住哪儿吧！其他的事，我以后慢慢跟您解释，行不行？”
何道通看着我一脸灰败和不容置疑的落魄，终于相信我们是真的落难了。
他沉吟了片刻，捋了捋胡须，目光扫过我们三人：“被解雇，可不光是没地方住，是不是连挣钱吃饭的门路也没了？”
“是呀！”我老实承认，“没工作了，坐吃山空。”
“没工作啊……那好办！”何道通突然笑了，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热火朝天的工地，“瞧见没？这儿正好缺小工！你们仨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干，立马有吃有住！怎么样？”
“在这里……当苦工？”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些扛木头、搬砖瓦、满身尘土的工匠，心里并没有多少抵触。
我从小就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
有活干，有钱赚，靠自己的力气吃饭，不丢人！
“我没问题！”我几乎没怎么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师父，我从小就是干活的人，有活干有钱赚，很棒的！”
刘向阳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耸耸肩，为难道：“老大，干这活……我……我这身子骨怕是干不动呀。”
他一直是做管理和文书工作的，哪里受过这种体力活的罪。
楚炎龙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我也是，从小没怎么干过这些粗重活儿。”
我看着他们俩，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坚定：“刚开始肯定累，适应几天就好了。反正我是愿意在这里干的，就看你们俩了。要是觉得不行，我也不勉强。”
刘向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师父，咬了咬牙：“好吧！我……我试试看！炎龙，你呢？一起？”
楚炎龙把胸脯一挺，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大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哈哈！好！这才像话！”何道通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十分开心。
他回头对一直沉默的王学良吩咐道：“学良，去，跟包工头说一声，咱们这儿又多了三个干活儿的，让他给安排一下！”
“是，师父。”
王学良恭敬地应了一声，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同情，又似乎有一丝别的什么，然后转身朝工地走去。
安排妥当，我独自到我师父休息的厢房，我师父正在盘腿打坐，看到我进来，示意我坐在眼前一张小凳子。
不等他问我，我开口说：“师父，我辜负了瑶瑶的期望，所以……”
“嗯！”我师父眯着眼睛，沉吟道：“想必是有误会，你们的感情我看到了，你和瑶瑶都不是利益所能左右的人……”
“师父，我好痛苦，我该怎么办？”
“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得你自己想办法破解。”
“我好无力……”
“这样吧，你就给瑶瑶一段时间，自己也冷静冷静，让所有的一切从头再来吧。”
“从头再来？”
“嗯，从头再来，该需要你的地方自然需要你，该你出场的时候你就出场，也许只有到那时候，没有人再对你说三道四。”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看得出来你受伤不轻，这样吧，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做个有志气的人。”
“嗯！”
“就叫……吴凌志，怎么办？取凌云之志，卒子之心的意思。”
“吴凌志？好，我喜欢。”
“嗯，喜欢就好，凌志呀，你去吧，我要休息一会了。”
就这样，曾经在龙城牛逼哄哄，却昙花一现的秦川科技cEo吴犀牛，带着他的两位兄弟，在青洋山的建筑工地上做起了苦工，改名叫吴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