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间的流沙，无声无息地滑过。
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重复着上课、工作、与叶桉或夏瑾言周旋，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被莫名的空虚惊醒——顾云归结束了他大学一年级的生活。
而张楚然，也悄然结束了她的大三学年。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将他们彻底分割在了两个再无交集的世界。
整整三个月。
顾云归的聊天列表里，那个曾经会被置顶、会不断冒出小红点的对话框，早已沉到了最底端。
他无数次点开，看着那片空白的沉寂，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最终却总是沉默地退出。
他从未给她发去过一条信息。
一句“最近好吗？”都显得虚伪而苍白。
他也再没有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任何新的动态。那条曾经会分享日常琐碎、偶尔发点可爱表情包的状态线，永远停留在了那个破碎夜晚之前的时间点。
一片死寂，像她对他彻底关闭的心门。
他甚至养成了在每个去学校食堂的中午，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的习惯。
但那个穿着干净白毛衣、安安静静独自吃饭的倩影，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就像一滴水珠，曾经短暂地落入他这片浑浊的池塘，激起过涟漪，最终却彻底蒸发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学期结束的散漫气息弥漫在校园里，同学们都在讨论着暑假的计划，旅行、实习、回家……空气里充满了放松和期待。
顾云归办完最后的手续，独自一人穿过渐渐冷清下来的校园林荫道。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是该感到轻松的时节，他的心头却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灰蒙蒙的雾气。
三个月的刻意回避和看似正常的生活，并没有让那份空洞感消失，反而让它沉淀得更加具体。
他失去了什么。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地失去了那个会毫无保留对他展露笑颜、会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小学姐。
而这种失去，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或是其他女人的陪伴而得到弥补。
它就在那里，成了一个悄无声息、却无法忽视的缺口。
天很蓝，风很轻，暑假才刚刚开始。
但顾云归却觉得，某个关于青春和纯粹的部分，已经随着那个女孩的彻底消失，而被永远地留在了刚刚结束的这个学期里。
寂寥无声。
暑假来临，校园沉寂下去，顾云归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一个由他独立负责的公司重要项目上。
这标志着他羽翼渐丰，不再像过去那样需要叶桉在关键环节上的指导和保驾护航。
项目推进到最关键的时刻，需要他亲自带队飞往英国伦敦，与重要的合作方进行最终谈判。
飞机轰鸣着降落在希思罗机场，透过舷窗，映入眼帘的是伦敦标志性的灰蒙蒙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雾都”之名，名副其实。
顾云归带着几名精干的项目团队成员，步履匆匆地穿过繁忙的机场大厅。即使是在暑假期，伦敦的天气依旧带着一丝凉意，与他离开时国内的盛夏燥热截然不同。
助手快步跟上，低声汇报：“顾总，酒店派来接机的车已经到了，就在外面等候。”
顾云归微微颔首，面色沉静，脑子里还在飞速过着谈判的要点和可能遇到的刁难。
他拉紧了风衣的领口，随着人流走向出口。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路边。助手拉开车门，顾云归弯腰正准备上车。
就在他侧身坐进车内的瞬间，目光无意间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扫向街对面。
异国他乡，东方面孔总是格外显眼。
一个女孩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背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双肩包，正站在街边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查询路线或是等待什么人。
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距离有些远，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但那个侧影的轮廓，那种干净单纯的气质……
顾云归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一窒。
像……太像了。
像那个他已经三个月未见，以为早已被时间和生活冲淡了痕迹的女孩——张楚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车子就在此时平稳地启动，缓缓汇入车流。
那个女孩的身影迅速向后掠去，很快就被其他行人和车辆遮挡，模糊成一个再也无法辨认的小点。
顾云归僵在座椅上，维持着向前探看的姿势，好几秒没有动弹。
“顾总？”旁边的助手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心地唤了一声。
顾云归这才缓缓靠回椅背，英挺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和自嘲的复杂神色。
是看错了吧？
怎么会是她？
张楚然……此刻应该在享受她的暑假，或许在国内某个城市旅行，或许在家陪着父母……怎么可能会独自一人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伦敦街头？这太荒谬了。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加上刚刚经历了长途飞行，才会产生这样离谱的错觉。
他将目光从窗外飞速倒退的异国街景上收回，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到来的谈判上。
只是，心底最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似乎因为那个惊鸿一瞥的侧影，而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
车窗外的伦敦，依旧灰蒙蒙的，如同他此刻难以言喻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