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针脚都歪到天边去了！连布料都没对齐！还有这线头……这样的衣裳别说是卖了，白送人都嫌寒碜！这样的衣裳也好意思拿到我们锦绣坊来？沈常欢就是收了这样的衣裳，才被东家辞退的，原来源头在你这儿啊！“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铺子里零散的几个客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又带着审判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柜台前的周成文身上。
“咦！这种衣裳谁会穿？”
“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料子。”
“啧啧，看他穿得也算是体面，怎么拿这玩意儿来糊弄人？”
“还有绣娘因为收这种衣裳被辞退的，那绣娘也是糊涂……”
“长得挺周正的，咋不干人事儿？还害了人家绣娘丢了活计！”
周成文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只觉得大家的目光犹如实质一样扎在他身上。
那是沈常欢自己要收的，关他什么事！
可这些人都在怪他，他要找谁说理去！现在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周成文自诩读书人，何曾大庭广众之下受过如此羞辱！
“家母年事已高，眼神不济，手艺是粗糙了些，但……总归是辛苦做出来的，你怎么能说得一文不值！我也不与你计较，你多少给点手工钱就行了。”
“你问我要手工钱？”吴春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将衣裳往前面柜子上一拍，“你糟蹋了我们铺子里这么好的料子，你还好意思开口要手工钱？我告诉你，今天这布料被你糟蹋了，你得给我赔钱！不然，你休想走出霓裳坊的大门！”
周成文被吴春丫的架势吓到了，平日里和沈常欢接触，她都是温声细语，以为铺子里都是这样的人，哪里想到会遇到这么泼辣的？
他今天是来找沈常欢要钱的，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还答应了娘要给她买包糕点回去，这会竟然问他要钱，他一文钱都没有！
“你……你这妇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不要便不要，我们白费了功夫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问我要钱！你这就是明晃晃的敲诈！小心我去衙门告你！”
他色厉内荏地说完这几句，几乎是仓皇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霓裳坊的大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直到跑出去老远，见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他才敢停下脚步，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周成文一向自认聪明，只有他算计别人，何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什么沈家小姐，什么霓裳坊的半个主人，都是假的！
她不过就是个被雇来的，手脚还不干净的穷绣娘！
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刻意接近、温存小意，全部都成了笑话！
终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了眼！
他正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周……周公子？”
周成文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女子。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打着好几个补丁的衣裳，颜色洗得发白，看起来灰头土脸十分落魄。
唯有那双望着他的眼睛，还如往日般灵动。
只是此刻，那双灵动的眼里满是惊慌和无助。
不是沈常欢又是谁？
周成文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就在刚才，他心里还存着一点点的幻想，他以为就算沈常欢不是霓裳坊的半个主人，也是个有手艺的，家里多多少少也能有些积蓄，等自己找到人，还能骗到些银子。
可眼前这一幕，将他最后那点子想法也绞碎了！
沈常欢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丫头！
此刻再也没有了刻意的讨好，周成文语气里满是嫌恶，“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你不是说霓裳坊是你家的？你怎么被赶出来了？”
“霓裳坊不是我娘开的……我就是个干活的……”
“你骗我？”
“这件事我很抱歉……你听我说……”
“好了！别说了！”
沈常欢被他的冷淡刺得瑟缩了一下，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假话，心中又愧疚又忐忑，但是为了她和周成文能顺利在一起，她还是按照娘教的，将那些话给说了出来，“周公子，我……被霓裳坊给辞退了，因为收你衣服的事，我还赔进去了我所有的银子……”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会是想把给的他钱再问自己要回去吧？
没门！进了他周成文口袋的东西，就是他的！他绝对不会给出去！
沈常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成文的反应。
只见他沉着一张脸听着，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愧疚，反而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
沈常欢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我身上没钱了，我爹还躺在床上需要钱看病，周公子，你能不能先给我点钱，让我去给我爹看病？不过你放心，等我有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他就知道！
周成文一听立即炸毛了，他说什么来着，沈常欢找他绝对是为了银子！
“我哪里有钱！沈姑娘，我一介寒门书生，全靠母亲浆洗度日，我哪里有钱借给你！”
沈常欢听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现在的周成文很陌生。
他以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会对自己好，以后他如果能娶到自己，一定将自己视若珍宝，她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
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她的性格，根本不看重她的钱。
可是，自己一说自己没钱，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
她现在只是想问他借点钱，他竟然直接就拒绝了。
娘都说了，只要他肯借她钱，她就同意周成文上门提亲。
可现在的情况又算什么？
沈常欢心里难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痛，痛得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周公子……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一定会对他们好的，你还说，喜欢我不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