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黑丝袜绷紧那一瞬,花自谦已经抬手。
他没说话,只是把左脚往后撤了半步,肩头微沉,像随时准备迎击。青鸾的手搭上玉笛,少女指尖一勾,黑丝无声滑出三寸。四个人站成一线,背靠背,谁也没动,也没问。
前方的光变了。
不再是那种均匀铺开的亮,而是有了层次,像是水波一层层荡过来。光里有影子,站着一个人,轮廓清晰,没有晃动。
“是他。”苏曼曼忽然开口。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很稳。她记得那双眼睛——在幽谷里,那人站在雾中,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穿过石桥。那时她腿上的黑丝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唤醒。
花自谦没放松,反而更紧盯着那道身影。他袖子里的丝扣还在发热,和刚才幻影掉落的那枚一样,但这次是暖的,不是刺的。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
光跟着他移动,不刺眼,也不退散。他脸上带着笑,不是那种夸张的笑,就是轻轻一扬嘴角,像是知道他们会来,也知道他们不敢信。
“你们过来了。”他说。
声音平平的,不高不低,像是早就等在这儿。
花自谦终于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那人说,“通道只对通过考验的人打开。你们没回头,所以门开了。”
青鸾皱眉:“考验?是指刚才那些幻影?”
“不止。”那人摇头,“幻影是结果,不是过程。真正的考验,是你们心里有没有愿意走下去的理由。”
少女低头看了眼地面。她之前用黑丝探过路,裂痕已经没了,现在脚下踩着的是实的,不是虚的。她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确认这人没说谎。
苏曼曼动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离光近了些。右腿黑丝上的金线开始流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小腿侧面,那里有一道旧伤,是之前在黑色森林留下的。现在它在发热,不是疼,是像被阳光晒透的那种暖。
“你认识我?”她问。
那人没答,只是抬起手。掌心浮出一面虚镜,镜面一转,映出画面——
火光冲天,染缸翻倒,一个穿红裙的女人跳进去,水面炸开血雾。她手里还抓着半幅未完成的嫁衣,针线断在指尖。
那是她自己。
下一幕是花自谦。披甲持刀,满身血污,站在一堆尸体中间。他面前跪着一个绣娘,额头触地,嘴里说着什么。天上雷云翻滚,一道金光劈下来,他举剑去挡。
再换,是青鸾。坐在一片废墟里,耳朵被钉穿,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她手里抱着一支断笛,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唱什么歌。
最后是少女。睁眼的第一刻,看见的是一道从天裂到地的黑缝。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整条手臂就黑了,像是被吸走了所有颜色。
四个画面,停在最后一秒——他们都选择了继续。
花自谦没放下剑。
苏曼曼没松开针。
青鸾张着嘴,还在唱。
少女那只黑手,缓缓握成了拳。
虚镜消失了。
那人说:“你们没有转身,所以路通了。”
话落,光突然变强。不是炸开,也不是涌来,而是像潮水漫上来,轻轻盖住脚踝。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花自谦发现自己的呼吸慢了下来,心跳也稳了。他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松了。
“我们可以回去了?”他问。
“可以。”那人点头,“原世界的门已经对你们开启。只要走过这道光,就能回到你们出发的地方。”
苏曼曼低头看自己的脚。光从鞋底透上来,照得袜子发亮。她忽然笑了。她说:“那天在t台,第一束追光打在我腿上时,也是这个颜色。”
花自谦侧头看她。
她抬头回看他,眼神清亮:“我们该回去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子,把那枚发光的丝扣拿出来。它现在不再只是个零件,更像是个信物。他把它别在胸前,像别了枚勋章。
那人这时抬起手。
一本书从光中浮起,封面空白,材质像布又像皮,边角微微卷起。它不动,也不落,就那么悬着。
“这是给你们的。”那人说,“里面记的东西,比你们现在知道的更深。不是终点,是钥匙。”
花自谦立刻展开乾坤袖。
他没用手接,而是让袖口对准书本。丝绸内壁泛起微光,像是在呼应。片刻后,书缓缓下沉,被收进袖中深层空间,没发出一点声。
苏曼曼闭眼,用织霞手去感应。她看到书魂在动,纹路和她画的《璇玑图》残稿完全一致。她低声说:“这不是结束。”
“当然不是。”那人笑,“只是换个战场。”
青鸾这时终于开口:“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那人摇头:“我的任务到这儿就完了。你们接下来的路,得自己走。”
他身影开始变淡,不是一下子消失,而是一点点透明。光还在,但他不在光里了。
“等等。”苏曼曼突然说。
她蹲下,撕下右腿黑丝袜的一角,轻轻放在地上。那块布没化,也没被光吞掉,而是静静躺着,像做了个标记。
“下次见面,”她说,“别让我们找太久。”
那人笑了下,没回答。
他的身影彻底散开,像风吹散烟。
光依旧亮着,通道尽头没有门,也没有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往前走,就能回去。
花自谦走在最前。
苏曼曼紧跟在他右边,黑丝袜上的金线一闪一闪。
青鸾右手按着玉笛,左手垂在身侧。
少女走在最后,黑丝绕回手腕,一圈,两圈。
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叠在一起,像一棵树的根,扎进了光里。
花自谦抬起手,摸了摸胸前的丝扣。
它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