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散了，人落地。
花自谦脚跟一沉，膝盖微弯卸力。他没急着抬头，先摸了下袖口——乾坤袖还在，里面那半匹蜀锦也没丢。他松了口气，这才抬眼。
天是紫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地面裂着口子，红光一闪一灭，像喘气。
苏曼曼站在他斜后方，右腿绷得有些僵。她低头看了眼小腿，那圈黑丝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像是被晒了一整天的金属环。她没说话，只是把重心换到左脚。
青鸾耳朵还在嗡，比刚才轻了些。她伸手碰了下玉笛，裂痕又长了一截。她皱眉，把笛子插回腰带。
少女已经蹲下，掌心贴地三秒，猛地收回。
“地在吃我们。”她说，“灵气往外抽，不是往里流。”
花自谦点头：“那就不能久留。”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袖子里抽出一段蜀锦，随手往前一抛。布料飘出去五米，刚落地，整块布突然塌下去，像是被地缝咬住拖进了下面。
“别踩有裂纹的地方。”他说，“有些缝会动。”
少女站起身：“我来带路。我能感觉哪里稳。”
她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先用手掌压地一秒，确认后再迈脚。其他人跟在后面，间隔两步。
走了一段，苏曼曼忽然停下。
她摊开手，指尖渗出一滴血，落在石板上没晕开，反而缩成一颗小珠子，滚进裂缝不见了。
“它在报警。”她说。
“什么？”青鸾问。
“我的手。”苏曼曼收拢手指，“靠近不该碰的东西，就会流血。”
花自谦回头看她：“你觉得前面有问题？”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它在提醒。”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低吼。
那声音不像是从空气里传来的，更像是直接撞进脑子里。四人同时一顿，耳边嗡鸣炸起。
一头巨狼从山影里冲出来。
通体漆黑，背脊高耸如岩层堆叠，四肢落地时震得地面裂纹蔓延。它嘴里喷出的气息带着焦味，所过之处，石板表面开始发黑剥落。
“散开！”花自谦喊了一声，迎上去就是一掌。
他掌心泛起金光，融合后的力量灌入指尖，直劈狼头。巨狼偏头躲过，肩膀却被划出一道深口，黑血溅出，在空中就汽化了。
可花自谦右手也跟着一麻，手臂内侧浮出几道血线，像是皮下血管突然爆开。他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不对劲。”他甩了下手，“能伤它，但自己也会疼。”
苏曼曼立刻甩出织女神丝，银线飞出缠住狼尾。巨狼猛力一挣，丝线崩断两根。
她咬破指尖，血点抹上剩余丝线，再一挥，丝线瞬间变红，牢牢捆住狼身。这一次，狼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
她盯着那些丝线，发现上面浮出极淡的纹路，像是刻上去的字，又像是某种符号。
“这些线不一样了。”她说，“加了血之后，出现了东西。”
花自谦走近看：“符文？”
“不是我们用的那种。”她摇头，“更像……这个世界的字。”
青鸾皱眉：“现在管它是什么字？先解决眼前这头畜生。”
巨狼挣了几下没挣脱，转身朝苏曼曼扑来。她往后跳，但速度不够快，左肩还是被爪风扫中，衣服撕开一道口子。
花自谦冲上去拦在她前面，左手画符，右手引丝，用金蛇缠丝手拉出一张网状屏障。巨狼一头撞上来，网破了，但他借力把她拉开。
“你没事吧？”他问。
“皮外伤。”她撑着站起来，“但它的动作越来越快。”
少女一直没动，她盯着地上的裂纹：“它不是单独来的。”
“什么意思？”青鸾问。
“地下还有动静。”她说，“更多东西在靠近。”
花自谦看了看四周：“打不过就走，等找到规则再说。”
“等等。”苏曼曼忽然说。
她蹲下，用指尖沾了点自己的血，在一块完整的石板上画下刚才丝线上出现的符文。一笔落下，石板表面竟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
“你看。”她指着那个符文，“它认这个。”
花自谦眯眼：“你是说，这个世界的力量，要靠这种符号激活？”
“不只是激活。”她摇头，“更像是……兑换。我们用自己的东西，换它的规则。”
“比如你的血？”他问。
“还有你的伤。”她看着他手臂上的血线，“你打它，它反你一道。它流血，你也流血。这不是反噬，是平衡。”
青鸾听得头疼：“所以每用一次力，就要付一次代价？”
“可能还不止。”少女开口，“你们注意到没有，每次有人受伤，地上的裂缝就多一点。”
众人低头。
果然，刚才战斗过的区域，裂纹比之前密了近一倍，而且还在缓慢延伸。
“我们越打，这地方就越活。”苏曼曼说。
花自谦沉默几秒，忽然笑了：“有意思。”
“你还笑？”青鸾瞪他。
“因为想通了。”他看着远处的黑山，“既然打会付出代价，那就别硬打。我们不用力，它就没理由还手。”
“可怎么过去？”少女问。
“绕。”他说，“或者……用别的东西换。”
他从袖子里取出点妆笔，在掌心画了个符。
符一成，眼前闪出画面——
一间暗室，灯下坐着一个女人，正在缝一双黑丝袜。她抬头看了眼门外，轻声说：“来了。”
画面消失。
他收起笔，脸色变了。
“七姑在等我们。”他说，“但她不是一个人。”
“谁？”苏曼曼问。
“不知道。”他摇头，“但她在帮别人做事。”
苏曼曼低头看着自己画的符文，忽然说：“也许答案不在外面。”
“在哪？”青鸾问。
“在我们身上。”她说，“三世因果，黑丝为引。我们带来的东西，可能本身就是钥匙。”
花自谦看向她小腿上的黑丝：“你是说，它不是束缚，是通行证？”
“也许是。”她轻声说，“每次它发热，都不是随机的。”
花自谦没再说话。他蹲下，在石板上画下一个并蒂莲图案。
画完，地面没反应。
他又用自己的血涂上去，依然没亮。
最后，他割破手指，让血滴在图案中央，同时默念一句咒语。
这一次，图案亮了，持续了三秒，然后熄灭。
“有效。”他说。
“但代价是你一半的力气。”苏曼曼扶住他胳膊，“你脸色白了。”
“值得。”他站直，“至少我们知道怎么活下来了。”
青鸾看着远处：“那接下来呢？总不能一路画符过去。”
“不用。”少女忽然说。
她指向地上那些裂纹：“你们看，它们的走向。”
三人低头。
裂纹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隐隐形成一条路径，从他们脚下开始，一直延伸向黑山方向。
“它在引导我们。”她说。
“为什么？”青鸾不信。
“因为我们流了血。”苏曼曼说，“我们用了它的语言。它承认我们了。”
花自谦活动了下右臂，血线还没消：“那就走。但记住，别主动攻击，别浪费力气，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路。”
四人重新列队，少女在前探路，苏曼曼居中，花自谦断后。
走了一段，苏曼曼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那圈黑丝正在缓缓滑动，从小腿往上移了半寸，像是在寻找某个位置。
她伸手摸了下，触感比之前软了一些，不再像铁环，倒像是有了温度的布料。
“它变了。”她说。
花自谦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离出口近了？”
她没回答。
因为她听见了。
一种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