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孙得功率领救援西平堡的军队终于出发了。
大军行进并不是一窝蜂的上路，而是按照行军顺序出营上路。
对于毛承杰这样的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根本不知道正规军的正规路子。
他带着自己的人看的津津有味。
首先出营的孙得功的骑兵部队，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是气势非常足。
他们是王化贞中军的精锐，身披铠甲，手持长矛，腰挎骑弓和战刀，威风凛凛。
身下的战马也不错，都是上好的蒙古马，踏着小碎步也很有气势。
可见，王化贞对于自己的中军骑兵没有少花心思。
骑兵出营以后，在距离营地二三里的地方列阵警戒，充当斥候骑兵，向更远的距离搜索探查。
随后，步兵大队人马才浩浩荡荡的出营。
再看步兵就寒酸了很多，他们衣着单薄，手里的兵器也五花八门，锈迹斑斑。
大雪天气行军，身上也包裹的乱七八糟。
有的裹着一堆破布，有的裹着一堆乱草，他们瑟缩着，仿佛是羊圈里轰出来的绵羊。
他们乱哄哄地走出来，来到距离营地20步外四面列阵。
说是列阵，实在是在侮辱“列阵”两个字，他们只是乱哄哄围在一起相互取暖。
毛承杰见到这样的部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部队吗？
比起镇江回来的难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庞大的辎重队伍磨磨蹭蹭走出来。
他们负担五六万人的粮草，由无数服徭役的青壮拖曳着车辆慢慢地出营，汇入支援的队伍。
这支部队号称“十万”的大军，其实也不为过，加上这些服徭役的青壮的话，没有十万也差不多了。
“十万”大军终于慢慢行动起来，队伍绵延十几里地，浩浩荡荡，仿佛是雪地上冻僵了的一条大蛇在慢慢地蠕动前进。
最前面一队骑兵在前踏雪开路，跟着是步兵大队，中间是中军，最后面是辎重队。
他们中间保持二里地的间距，泾渭分明。
中军人数最少，也最精锐，最豪华。
主将的亲兵家丁卫队都是骑兵，盔明甲亮，紧紧护卫着主将。
毛承杰的队伍自然也在中军，他率领的一千多名锦衣卫，有300人是骑兵，其余的都是乘坐扒犁的步兵。
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军容相当齐整，比起松松垮垮的骑兵，以及叫花子一般的步兵，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兵痞们小声咒骂锦衣卫是少爷兵，中看不中用。
锦衣卫也看不上乱哄哄没有规矩的兵痞。
他们慢慢退后一些，拉开一段距离，跟在中军后面慢慢地一点一点向前磨蹭。
不是他不想快速前进，是军队在雪地上的行走速度太慢了，根本走不快。
毛承杰坐在战马上摇摇晃晃，时走时停，都快要睡着了。
从大清早出发，一直走到中午时分，也不过行走十几里地，急躁的他不断地用马鞭抽打路边的树枝发泄火气。
都说救兵如救火，西平堡正打得如火如荼，每时每刻都在有人牺牲，这样的龟速，何时才能到达西平堡？
毛承杰驱马向前，赶往中军，找孙得功催促行军。
“孙游击，大军是不是行走太慢了？西平堡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救兵如救火呀！”
没有想到，孙得功完全没有了在王化贞面前的乖巧，竟然对毛承杰翻了一个白眼。
“毛同知，行军打仗自有章法和规矩，你平时是怎么带兵的呀？”
“你难道不知道行军的规矩吗？”
这句话把毛承杰说的一愣，顿时大怒，反骨仔就是反骨仔，离了主子就炸刺。
自己好歹也在辽东打出了赫赫威名，孙得功竟然说他不懂行军规矩，简直岂有此理！
旁边的祁秉忠见到两人气氛紧张，赶紧拉了拉毛承杰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
“毛同知，孙游击是按照正常的行军规程安排的，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刘渠也靠拢过来劝说。
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和他说起来正规军的行军规则。
“正常行军就是每日40里到50里，现在是雪天行军，又携带大量的辎重。”
“本来对士兵的体力消耗十分严重，前面走快了，后面的就跟不上，队伍就会脱节。”刘渠说。
祁秉忠接着说，“是呀！大队行军，就要首尾呼应，还要保存体力，万一遇袭击也有所照应！”
“这么恶劣的天气，每天能走30里就十分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走的太快！”
“再说，到西平堡只有四十多里地，全力行军确实能够一日赶到！”
“但是，部队随时都有可能与建奴开打，过快的行军，只会让士兵们体力消耗严重，遇到突发情况根本无法迎战……”
毛承杰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外行”！
他自己平时行军风驰电掣，是有原因的。
他的军队不是骑兵，就是爬犁步兵，又不用考虑辎重后勤问题，他随时可以供应物资，当然可以快速行军。
可是，普通军队不行呀，他们本来就肚子空空，没有力气快速赶路，也没有畜力使用。
更没有随时随地可以补充的后勤物资，他们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来。
不是他们不想快速行军，是他们的实力不允许呀！
毛承杰听明白以后，冲着祁秉忠二人一抱拳:“祁总兵，刘总兵，我受教了，是我的不对！”
他又冲孙得功抱拳，“孙游击，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请多海涵！”
孙得功摆了摆手，“毛同知不用客气，我也心急如焚，但为将者不能感情用事，要审时度势……”
他仿佛意有所指。
毛承杰没有听他继续唠叨，打断他:“孙游击，我想先派一些兄弟去西平堡打前站，还请你应允！”
“既然毛同知这么说了，那就去吧，也好给罗一贯送个信，让他们坚守西平堡，大军明日必到！”
明日必到？
看来按照孙得功的安排，四十多里的路程，中间还会安营扎寨休息一晚，这个行军速度简直急死个人。
可是，祁，刘两个总兵竟然也说这样的行军是正常的，这让他无话可说。
这么说，这种行军速度是没什么问题的。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毛承杰内心深处信不过孙得功。
一切都按照孙得功的安排，自己如何改变西平堡的命运？如何改变广宁之战的结果？
既然说多错多，就不再言语，以不变应万变。
自己不能脱离孙得功的中军，省的他耍什么花样，只要自己留在他身边，对他就是一种震慑。
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看住孙得功，再派一部分部队先到西平堡帮助罗一贯，让他们不容有失。
既然，孙得功也没有异议，毛承杰回到自己的队伍，命令王文斌带领七百爬犁步兵脱离队伍，支援西平堡。
王文斌领命，和诸葛宇、董辉带来爬犁队呼啸而去，扬起的风雪席卷了龟速的大蛇，引起一片咒骂。
毛承杰再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大队人马慢慢晃悠。
不时还时不时与祁秉忠、刘渠和祖大寿等人攀谈，了解他们的情况。
总兵祁秉忠和总兵刘渠前世也是死在了这次救援当中，都是不甘屈服的好汉子。
如果有可能，自己要想办法保下他们，多为大明保留一份武将的血脉。
另一方面，他倒要看看孙得功这四十多里地，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