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初二的那一年,学校里的宿舍成了我每晚的战场。
并不是因为学业的压力和课本做战斗,而是必须与每天只有浅睡眠的自己抗争。
那天晚上,夜光很亮,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青灰色的光带。
我就是在半夜突然醒来的,就像是在水里窒息了很久,突然被别人捞出来一样,心脏砰砰狂跳。
接着,我看见了墙壁上有一个人影。
它不是投射进来的树影,也不是宿舍里晾着的衣服轮廓。
它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形阴影,就挨着离我床铺三步远的白墙上,阴影的边缘微微扭曲。
它没有五官,但我很明显感觉到它在盯着我看。
头痛莫名其妙的就突然炸开了一样疼痛。
疼痛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指插进了我的太阳穴后,用力的往两个方向撕扯。
我张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肺叶像被抽真空的袋子一般瘪了下去。
宿舍里其他七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可这些熟悉的声音开始变得无比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跟我走。”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声音里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引力,像是漩涡中心。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轻,仿佛随时会从这副痛苦的躯壳中飘出去。
跟它走,一切痛苦就结束了,一个念头诱惑着我。
就在我要放弃挣扎打算跟它走的时候,另一些画面出现了:
妈妈早上给我煮的鸡蛋还温着,同桌借给我的那本漫画还没看完,周末和好友约好要去河边捡石头……
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不——”我在心里尖叫,用尽全部力气摇头,尽管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器,每动一下都发出咯吱的声响,我依然拼命的摇着头。
墙壁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我的头痛加剧了,变成了一种被活活剥离自己身体的恐怖感。
我的呼吸完全停止了,眼前开始出现黑斑。
我不知道这样挣扎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我感觉自己最后的一丝意识也要被抽走时——
“嘎吱——”
隔壁床,我最好的朋友小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她的旧木床发出了清晰而熟悉的声响。
就是这声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动静,像一根针戳破了噩梦。
墙上的影子瞬间变得模糊,接着消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转眼间不见了。
身边的压迫感骤然消失,我猛地吸进一口气,这口气里带着深夜的凉意和宿舍里熟悉的味道,呛得我咳嗽起来。
头痛的感觉也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我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匆忙的爬下床,跌跌撞撞扑到小雯床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挤进她的身边。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给我让出点位置,又沉沉睡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边活人的体温,我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
眼泪后知后觉地涌出来,无声地浸湿了她的枕巾。
后来妈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事,特意回老家找了个很灵验的婆婆。
回来时,妈妈脸色不太好看,只含糊地告诉我:“婆婆说,你那天晚上撞到的是‘脏东西’。”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也没说它为什么要我“跟它走”。
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晚上都只能浅睡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惊醒。
直到毕业,离开了学校,才慢慢好转。
可那天夜晚,就成了我整个青春期里最不愿回忆的恐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