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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公庙新年集市有个奇怪摊位,美梦十元,噩梦免费。
>为治愈失恋心痛,我每天购买美梦遇见完美虚拟男友。
>直到信用卡刷爆,被迫尝试免费噩梦惊醒——
>梦中温柔男友竟是被我酒后撞死的青年,而他的骨灰盒正摆在我家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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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三的姚公庙夜市,挤得能榨出人油。爆竹碎红纸屑粘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空气里全是硝烟味、油腻腻的食物香气和鼎沸人声,各种大红灯笼和LEd灯串把一张张兴奋淌汗的脸照得光怪陆离。
我被人流裹挟着,灵魂出窍般往前漂。失恋像一场持续不退的低烧,抽干了骨头里的力气,心口那个破洞,呜咽地往里灌着冷风。周围越热闹,就越衬得我像个掉了队的孤魂。
就在庙后街那个最僻静的拐角,几乎要脱离喧嚣灯火的地方,我看见了那个摊子。
一张老旧的条案,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靛蓝土布。后面坐着个干瘦的老头,闭着眼,一张脸皱得像颗核桃,在明明灭灭的灯笼光下,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寂静。条案上放着两摞东西,左边是叠得整齐的、类似茶包的小纸袋,淡黄色,上面用朱砂写着什么,右边则是同样款式的暗蓝色纸袋,散乱堆着。
摊子前头歪歪斜斜插了块硬纸板,墨迹淋漓,还是繁体:
“美梦拾圆,噩梦免费。”
嗤。骗术都这么不走心了。我下意识捏紧了口袋里干瘪的钱包,准备跟着人流继续往前挪。
可脚步却钉在了原地。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那空荡荡的家,想起床头柜上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手机屏幕,想起心里那个嘶嘶漏风的洞。也许,就骗自己一回呢?就一回。
我挤到条案前,塑料硬币的“美梦”摞得整整齐齐,旁边散放的“噩梦”像一堆无人问津的落叶。
“老板,要一个美梦。”声音干涩得像我几天没好好喝过水。
核桃脸老头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旁边一个蒙着灰的二维码牌子:“十块。睡前拆开压枕下。噩梦不要钱,真不试试?”
“……不了。”
扫码,付款。十块钱“叮”一声流走,换来一个轻飘飘的、散发着微弱草药清香的黄色纸包。它在我手心,烫得像块火炭。
之后每晚,钻进冰冷被窝的第一件事,就是虔诚地拆开一个黄色纸包,将里面些许干枯的、看不出原貌的碎末倾倒在枕下。然后,坠落。
梦境是金色的,柔软得像最上等的天鹅绒。没有具体的情节,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种被全然包裹、彻底懂得的温暖。有一个身影陪着我,牵着我的手,走在没有尽头的灿烂花田里。他听我所有颠三倒四的废话,抚平我所有皱巴巴的委屈。那种极致的慰藉与甜蜜,是现实从未给予过我的毒药。
我彻底上了瘾。
白天行尸走肉,揣着心里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唯一的盼头就是入夜后扑进那片金色的虚幻里。条案前的队伍越来越长,人们脸上挂着和我同款的渴求。我的支付记录里,密密麻麻排满了给“姚公庙·梦摊”的转账。
“老板,要一个美梦打包带走。”
“老板,再来一个。”
“老板,老规矩。”
我的脸色越来越差,钱包越来越瘪。那核桃脸老头每次收钱,浑浊的眼睛似乎总会在我脸上多停半秒,但那句“噩梦免费”的推销,再也没问过我。
直到那天清晨,我被手机尖锐的提示音惊醒。银行短信冷冰冰地通知我,信用卡额度彻底爆了。心脏猛地一沉,恐慌的黑潮瞬间淹没了那点残存的梦境余温。
没有美梦了。一夜都没有。
那个破洞又开始嘶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几乎要把我撕裂。我在冰冷的房间里蜷缩成一团,发抖。不行,受不了,没有那个梦我会死。
天刚擦黑,我再一次冲进了姚公庙夜市,直扑那个角落。
摊子还在,老头还在,那两块牌子也还在。我扑到条案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板…美梦…要一个…”
老头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得像口古井。“今天的美梦卖完了。”
五个字,像判决。我眼前一黑,手指死死抠住条案边缘才没瘫下去。
“就…就一个…求求你…”语无伦次,卑微得像条乞食的狗。
他慢悠悠地指了指那堆无人问津的暗蓝色纸袋:“免费的,还有。顶饿。”
耻辱感烧灼着脸颊。可我还能怎么办?那金色的毒瘾在血管里尖叫。我死死盯着那堆蓝色的“落叶”,它们像是在对我发出某种诡异的邀请。
颤抖着,我伸出手,抓起一个。触手冰凉。
几乎是抢过那个蓝袋子,我掉头就跑,逃离身后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回家的路漫长而冰冷。那个蓝色纸包揣在兜里,像块冰,不断向外散发着寒气。
躺在床上,我捏着那个袋子,犹豫了很久。它的质感比美梦包粗糙,上面的朱砂字迹也更凌乱些,像某种符咒。最后,心一横,眼一闭,撕开。
一些深蓝色的、近乎黑色的碎末,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陈旧铁锈和灰烬的味道。
压于枕下。
闭眼。
坠落。但这一次,是坠向无底冰渊。
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刹车片临死前的嚎叫,猛烈地撞击我的耳膜。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挟着我,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疯狂爬升。
然后,一点惨白的光亮起。
像舞台追光,打在正中央。
是我。醉醺醺的我,歪倒在驾驶座上,眼神涣散,满脸不正常的潮红。车头凹陷下去一大块,引擎盖扭曲翘起,冒着丝丝白烟。
光柱移动,缓慢地,残忍地,移向车头前方。
一个人形躺在那里,蜷缩着。
我的呼吸停了。血液冻结。
那束光变得无比刺眼,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
柔软的黑发被鲜血黏在额角,脸色是死人的灰白,眼睛还半睁着,空洞地望着被污染成暗红色的夜空。他的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没有散尽的温柔弧度,惊悚得让人头皮炸裂。
是梦里那个完美男友的脸。一分不差。
“啊——!!!”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打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冷汗瞬间浸透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喉咙里堵着那声没能完全冲出的尖叫,噎得我剧烈干呕。
是梦。只是个噩梦。假的!都是假的!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疯狂地试图说服自己,手指死死攥着潮湿的被单,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拉回理智。
卧室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城市夜间的微光,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带子。
我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房间,寻求一点现实的锚点,最终落向床头柜。
那里,安静地摆着一个深色的、打磨得光滑的木盒子。之前一直被我下意识忽略,当成一件普通的摆设,甚至没想过它的来历。
之前……它就在那里吗?
冰冷的预感,比噩梦里的寒意更刺骨,悄无声息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了那个盒子上。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我看清了。
盒子正面,嵌着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着柔软的黑发,温和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
和刚才噩梦里,躺在血泊中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照片下面,刻着两行小字,清晰无比:
慈孙 谢安仁 千古
家属 敬挽
岁月凝滞。
空气死了。
我的呼吸、心跳、思维,全都死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盒子,和照片上那个温柔笑着的年轻人。
还有我胸腔里,那声最终冲破束缚、却微弱得只剩气音的嘶鸣: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