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桓予不在意地说道：“给了她些盘缠，让她走了。慈明的死非她所愿，只是她也并不如何伤心。”
宿檀玉蹙紧了眉，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妥，却听裴桓予又道：“生母被那般对待，亲爹又是只禽兽，她在西梁的日子应当是不会好过的。”
物伤其类。
宿檀玉眼底沉沉，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罢了。
她想，也不差这么一点点线索了，总该有人受到上天的怜悯，要去过好日子的。
“陆拂华今日就会离开督察司，但现在水太浑了。”
裴桓予回想起章和帝那张威严中带着疲倦的脸。
他一走进殿内，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便淡淡地说道：“朕想过要放你一条生路。”
章和帝一步一步拂袖走下台阶，却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陆拂华是清流推出来的棋子，有他替你分担恶名，你至少能得个善终，可你偏生要把着权力不肯放。当然……”
帝王说到此处，便是一笑。
他浑不在意地说道：“朕并不否认，朕有想要收回权力的心思。陆拂华不如你，这把刀够钝，下一任会用着更放心。你——有想过日后如何自处吗？”
大凡权臣，要么不得善终，要么索性谋朝篡位。
裴桓予的心里突然就萌生出一个疑问：夭夭打算什么时候弑君呢？
他总是有法子给她善后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喜欢谁，他就能让谁上位当皇帝。
然而明面上，他只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陛下是明君。”
而他是奸臣。
章和帝却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朕能容得下你。你好好替朕当差，朕活一日，你就能活一日。”
章和帝的心思好猜。
这并非因为他心思浅薄，而是因为他想当圣君，同时也是一位明主。
只要裴桓予没有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章和帝总能容得下他某些不过界的肆意妄为。
连同裴桓予想娶叛逆之女，他一怒之下，也能气急败坏地忍受下来。
可是宿檀玉不一样。
她的喜好是那样的莫测，她的爱也来得异常突兀，不知是哪一件事，哪一刻钟打动了她。
就仿佛是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地泼洒在大地上，而他的运气前所未有的好，因而她给了他一个笑容。
这样的好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维持多久，所以格外小心翼翼地呵护。
“怎么了？”
宿檀玉眉心一动，抬头看向他。
“督察司是你在管，你想做什么，还需要同我商量？”
她的眼睛太亮。
亮得裴桓予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在其中的小小倒影，以及那一丝丝漾起的狐疑。
他假装没有看见，只接着说下去：“我从前没有软肋，但现在有了你。督察司既然有人混进来，那么这人的道行一定不低。”
“你想想看，如果他对你下手，会做些什么呢？”
宿檀玉凝神，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卫琢的身影。
“你是想说，他们有可能会对卫琢下手？”
她的眼眸中，多出了些真切的担忧，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裴桓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