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错什么了？你跟她多年未见，认错了人，也是人之常情。”
宿檀玉掩下了眼眸中微光，平静地说道。
“而我不争，也是不想自取其辱。我没学会跟别人抢东西，尤其是男人。就是抢，我也是抢不过的。”
别人不想给的东西，她即便又哭又闹，也到不了她手中。
这个道理，她幼时就明白了。
她竭力保持平静，走到院子里，把切好的菜放进锅里，看着乳白色的汤汁慢慢沸腾，而裴桓予站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顿了顿，边将煮熟的肉片和青菜捞起，舀了汤一起递给裴桓予，借机问道：“她这么些年经历了什么？现在过得如何了，性情是否有变化？你问清楚了吗？”
见他拿起勺子，将汤送进嘴里，不像是介意她这些问题的样子，她便又似半开玩笑道：“裴司主如今大权在握，想要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在少数。
而那些想用美人计，控制住您的男人也不少。若不全数弄清，您头上的冠帽只怕就要变色了。
不过，或许是我多虑了。对方若真是个美人，裴司主大约是宁愿错认了她。”
宿檀玉说完话后，仔细地观察裴桓予的脸色。
在最初的冲击过后，她心思百转，有些疑心章和帝的动机。
裴桓予的神色不变，只是放下碗，定定地望着她，说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从不会错认自己喜欢的人。”
可万一呢？
宿檀玉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应当接受这件事的。
毕竟，让裴桓予学会不再依赖她，是她的心愿。
裴桓予拿过她手里的汤勺，替她盛了汤，轻声说道：“快吃吧，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等你吃完了饭，我带你去看看。”
夜幕低垂，花灯初绽，东西两巷。
宿檀玉食不知味地用了饭，就被裴桓予带到了街上，温暖的灯火将整条街衬得跟白日一样。
五层高的丰乐楼，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以珠帘相隔，莲灯相间。
宿檀玉站定，看向裴桓予，轻声说道：“这是燕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样式精巧，还有不少来自番邦的珠宝玉石。宫中制的虽价值更高，却显得一板一眼，不够活泼。
你那位小娘子不管是何种性情，想必都会喜欢这里的首饰。”
裴桓予点了点头，说道：“进去看看。”
丰乐楼的管事娘子立刻有眼色迎上来，引了两人去看最时新的项圈。
“这项圈的坠子，以珍珠为饰，中间镶嵌的是鸡血石……还有这个手镯，是一套的……您瞧瞧，这红宝石的色泽，还有这鎏金花树步摇，这里镶嵌的是青金石，一共是五万两银子。”
宿檀玉的眼睛陡然睁大，她素来不过戴根银簪子，顶多为了珍妃的喜好，再多添一颗小小的珍珠。
乍然见这明艳的饰品，她已是觉得足够晃眼，却不想这价钱更是令人震惊。
章和帝养她的这十六年，应该都没花费这么多的银两吧。
她正暗自嘀咕着，却不想那管事娘子注意到了裴桓予的眼神，立刻扬起笑，把手镯往宿檀玉的手腕上戴，还相当热情地说道：“娘子只看不试，怎能知道这镯子合不合适？
还是得戴在这皓腕上才好看，瞧瞧你家夫君的眼珠子都快看掉下来了。”
宿檀玉大惊，连忙推拒道：“我……我不是……”
管事娘子的笑意更浓：“您梳的发髻，一瞧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奴家怎会不知？
不过……”
她朝裴桓予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压低声音说道：“这也是迟早的事。”
宿檀玉无奈，眼见着裴桓予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想他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说不准，他还打着要让她给那位夭夭当箭靶子的主意。
只是想到那个夭夭是个假货，还很有可能是裴桓予默认的假货。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再看这丰乐楼里的珠光璀璨，她就有些意兴阑珊。
当管事娘子询问她的意见时，她看了裴桓予一眼，低低地说道：“你问他吧，我都行。”
反正也不是给她买的。
裴桓予点头赞道：“不错，这一套装起来送到裴府结账，还有哪些款，都一并拿过来。”
接下来了一个时辰，宿檀玉宛如一个木头架子，被管事娘子和裴桓予两个人摆弄着，眼睁睁看着他花费近十万两白银出去，不由得将他拉到了一边。
她劝道：“你以后是要跟她过日子的，现在花出去了，以后没银子用怎么办？
你就不担心她过惯了一掷千金的日子，就不能过穷日子了？”
裴桓予见她满脸焦急，像是刚从深山苦修出来，对凡间尚不熟知的妖鬼，却因生动的神情而多了烟火气。
他的手忍不住微微一动，想试图去抓住那一缕虚无缥缈的气息。
“不怕的”，他同样压低声音，满含笑意，“陛下先前把裴家百年家私，都给了我。而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我也没有怎么动用过，足够她花用了。况且……”
他努力压制着快要溢出的笑声，趁她呆愣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轻声说道：“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我提前送予你的生辰礼。
至于她……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不喜欢这等俗气的东西。”
宿檀玉没有吭声。
毕竟她本能地不喜欢那个假夭夭。
假夭夭摆明了，是想夺走她的裴桓予，还要占据一个跟他相识于微末的好名声。
但她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反抗了一下。
因为她其实非常非常喜欢这些俗气的东西，困于深宫的那些年岁，她顶顶羡慕的就是宿婉凝头顶戴着的花树冠，鎏金的穗子垂下来，顺着走动一摇一晃的。
没有拥有过，她就格外渴望。
出了丰乐楼，用剔透的糖皮裹了小橘子的人又在叫卖。
宿檀玉微微放松，下意识就指着那橘子，对裴桓予说道：“我上回吃橘子的时候，跟陆拂华在一块儿。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裴桓予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冷笑着说道：“他？他还能如何？他失身于宿婉凝，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家里的爹娘都急着要把他打包装上马车，送给宿婉凝呢。
他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多年洁身自好，从不会让那些小娘子占了便宜，连手都不曾让她们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