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幽邃，如墨一般漆黑。
青鸾闭着眼睛，托着腮，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月华映照之下，看起来依旧如当年那般活泼灵巧。
可她却无法再睁开眼睛了。
真灵寂灭...
生命本源完全枯寂...
连复生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除了那一团如仙焰般亘古不灭的仙道本源，她什么都没能留下，神魂、仙念、真灵...皆散。
叶桐拿着糕点的手无力下摆，拍在桌面上，他怔怔的看着那名青裙少女，耳旁响起青鸾这个话痨曾经的碎碎念...
“我认得你，我叫青鸾，是娘娘的贴身侍女。”
“叶公子，这个是什么？娘娘会喜欢吗？”
“叶公子，你真是从遂古时代活到未来大世的老妖怪吗？”
“啾~苏小姐这么好，叶公子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叶公子，我可是半仙境强者，肯定能保护好你的！”
“这个灵虚子好可恶！”
“......”
“叶公子...娘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想陪娘娘一起...可瑶池需要我，我要守护好娘娘留下来的道统。”
“半壁昆仑你拿去吧，只要能救活娘娘...”
“叶公子，我好想再见娘娘一面，真的好想...一面就行，一面...”
“......”
“那便让我为你们再做最后一顿晚餐吧，娘娘似乎来接我了。”
......
微弱抽泣声响起，风芷若趴在桌上，泪流满面，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哭腔，“青鸾姐...！”
“嗷...”小紫抹了一把眼泪，下一刻，它离开这里，飞往后山，哭嚎声逐渐响起，却又很快消失。
叶桐沉默着，面色绝然平静，而这平静之下，仿佛隐藏着极深的压抑与情绪，好似那漫漫长夜一般，夜幕之下蕴含万般事物。
他喉咙有些发堵，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就是说不出来，堵得他异常难受。
苏清玄紧紧攥住裙摆一角，低垂眼眸，凤眸泛起涟漪，一行清泪悄无声息间缓缓流下，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悲伤。
“青鸾的仙道本源，会放置于这座昆仑山内，等待娘娘回归。”
玄女嘴唇微动，她没有哭泣，没有惆怅，浑身气息淡然，面对一生挚友的逝去，她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吃完这一顿晚餐。
晶莹亮光散开于夜幕，青鸾逐渐消失在了昆仑长夜之中，唯留一团清澈洁白的仙道本源。
叶桐依旧沉默着，吃着饭菜，不知为何，平日里最爱吃的那些佳肴，突然变得异常咸。
他身子开始变得僵硬，昆仑的清风吹得他遍体生寒，心中也落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事物，难以挽回，难以寻觅。
沉重、压抑、麻木...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与故友生离死别。
青鸾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叶桐无法接受，他抬眸看着月黯星稀的夜幕，仿佛置身于幻梦之中，或许到了明日清晨，他就又能听见那一道清脆的叫喊声：
“叶公子，苏小姐，起来用膳啦！”
......
“我吃饱了。”
玄女放下玉筷，清冽开口道，“我送青鸾去昆仑山本源之地...当然，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或许等娘娘复苏之后，庚金本源亦会再生。”
叶桐眼眶一颤，嘴唇未动，话音却响在此处：“这座山，会交给大秦仙庭...来换取娘娘的真灵。”
“无碍。”玄女平淡摇头，亦如昔年那般冷淡清冽，“昆仑山可以在任何地方，而青鸾必须得在昆仑。”
她轻轻托举着那一团仙道本源，朝着昆仑深处缓步行去，一步千丈，很快便消失在了山巅。
咚——！
瑶池圣地响起了浩荡低沉的钟音，整整十道，荡气回肠般回荡在群山之间。
昆仑界内天地氛围凄凉，萧索，所有瑶池弟子静立垂眸，恭送圣主。
远方，所有青鸾族生灵跪倒于地，有族人哭泣，有族人缄默无声，他们送别族长，送别先祖...
玄鸟族亦是如此。
“不好！”
山巅处，苏清玄眼眸剧烈一颤，抓住身旁叶桐，身形瞬间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这半壁昆仑的腹地中心。
然而一股仙境威压所制造出的屏障，宛若绝世天堑一般阻拦住了二人。
玄女的话音依旧清冽，依旧很少：
“青鸾一个人，肯定会很孤单，而我，已没有任何牵挂。”
夜空仙华异象万丈，璀璨绚烂，犹如落幕余晖，又有仙尊陨落...
......
苏清玄面色苍白，有些无力的靠在叶桐身上，她满眼落寞与复杂，似乎导致二女身死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她早该想到，早该察觉...
同为娘娘贴身侍女，二女自遂古时代初便已结识，青鸾既陨，玄女又怎会苟活？
“她们陪伴娘娘太久太久了，娘娘陨后，这数万年来，对她们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好事...是好事。”
叶桐目光怔住，强颜欢笑道，“娘子你也无需自责，从娘娘决定向死而生，欲要打破枷锁后，这一幕就已经注定了。”
他紧紧握住苏清玄的一只手，身姿迟缓僵硬，步伐沉重，迈向远方。
青鸾，早已随着娘娘的逝去而心死，为了瑶池道统而浑浑噩噩的活着，死亡，于她而言也是一场解脱，可遗憾是...
娘娘注定会在未来大世重活一世。
而青鸾，却再也见不到她的娘娘了。
玄女，同样如此，可不同的是，她心性淡薄，看得开，想法少，在妥善处理好族群的事宜后，便觉此生已无意义。
陪着青鸾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离开，挺好的。
哪怕作为大秦仙庭的精神图腾，她将随仙庭气运同寿...却依旧这么做了。
死亡很可怕，但于玄女而言，没有娘娘和青鸾的九州大世，远比死亡来的可怕。
她们似乎都知道，也能猜测到，杀死西王母的人，其实就是叶桐和苏清玄，因为天下无人能出那一剑。
可她们从未声张，从未显露过不满与敌意，悄无声息，如同仙陨坐化时一样，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