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方远航已经很久没有来到墓碑前，与他曾经的战友说说话。
“叛徒全都死了，我没能亲手将他们送进监狱，都死在丧尸的口中。”
“至于高位上的那些人，我会想办法将他们拽下来。”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们都是英雄，怎么能够不甘地牺牲在边境……如果我不是方远航，如果我不是顶着方家的权势，我怎么帮你们报仇？”
“……是我无能。”
方远航以水代酒，洒在墓碑前。
他一步步地走过这些墓碑，平日凌厉的目光却是温和地盯着这些熟悉的名字。
他看到莫如燕还在为战友们摆放果品，亦是双眼含泪的模样，他微微叹气，走向了更深处的墓碑。
这两座碑前倒是干净，像是前不久刚有人来打扫。
方远航眼眶微酸，倏地跪在墓前。
“……儿子不孝，三年没有回来看你们了。”
公共墓地的大门外传来刹车声，卫祈整了整帽檐，匆忙寻找熟悉的身影。
“阿燕。”
“阿祈，你来了，还不算晚。”莫如燕牵强地笑了笑，将一盘水果递给他，“第六小队在那边，快去看看他们。”
“好。”
卫祈拿走水果，来到几座还算崭新的墓碑前。
这不是如今的第六小队，而是在德明市全员牺牲的那一支。
这里埋葬的人接近一半都是他认识的名字。
当年他履行承诺，考上大学之后毅然入伍，随后又从所属部队参加猎鹰的选拔，成为第六小队的一员，也是方远航手底下的一名士兵。
但是在一次任务变故中，第六小队近乎全员覆没，只有他们三个人逃了出来。
随后，在卫明的授意下，方远航接手失去队长的第四小队，而他成为第六小队的新队长，与莫如燕开始新一轮的成员组建。
只是没想到，末世来临，他再一次地失去了他的战友。
第六小队的墓碑旁还有个不算熟悉的名字——林若安。
卫祈记得，这个女孩当时坐在宁玉的身边，差点在飞机上睡过头，但是她最后毅然往回走，为其他人的逃离争取时间。
她第一次出任务，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
这些鲜活的面孔早已不在了，等到他牺牲或者老去之后，还会有人来看望这些朋友吗？
卫祈抬眼，看到远处方远航的背影。
方远航的路比他更苦，两人在成长路上互相攀比、互相陪伴，最终还是有了不同的选择。
他要继续带领异能小队成为军部手里的尖刀，而方远航则是刻意地放弃异能的培养，开始着手于从政的事宜。
当他们的人生开始岔向不同的赛道，已经没有了攀比的必要了，可是他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若说这辈子，谁给卫祈的正面引导最大，那必然是方老爷子和方远航。
但是方远航的人生中却没有谁来引导他。
他的父母英年早逝，家门没落，方老爷子因此中风瘫痪两年，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唯一的孙子。
可是路已经这么走过来了，未来还要走很长很长。
夜晚，卫祈挑了一家朴素的饭馆，他们三人难得聚在一起。
“还没找到宁玉？”
“没有。”
“她是个很好的兵。”
方远航没有多说，一杯接一杯地倒酒，清明节是他们唯一放纵喝酒的日子。
莫如燕无奈地给两人夹菜，“先吃点东西，不然你们没喝几杯就醉了。”
卫祈从善如流，一连吃了好几口饭，然后撬开瓶盖，摆上酒瓶。
“不醉不归？”
“嚣张。”方远航冷笑，仰头喝完一杯。
“你别给我装。”卫祈把手机摆在桌上，万分自信地给自己倒满一大杯，“我的手机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先醉，我第一个录下证据”
“我装？就你这酒量，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偷我家老爷子的酒喝，费了吃奶的劲撬瓶盖，还崩到了牙齿。”
“少造谣，你十岁的时候两口就醉，晚上睡沙发上还尿裤子！”
方远航猛地拍桌，给自己灌了一口，“来不来点狠的？”
卫祈连杯子都不管了，直接拿起酒瓶嚷嚷，“谁怕你？”
莫如燕嘴角一抽，悄悄挪了挪位置，离这两个醉鬼远一点。
嘴上叫得凶，实际上这两人的酒量也就三四瓶，刚喝几杯就上头，满嘴跑火车似地揭老底。
幸好他俩也知道喝醉之后太丢人，所以没有叫上现在的队友一起疯，而是单独祸害她这个老熟人。
“小祈，小祈，以后你儿子我就叫小小祈！”
“老方，那你的爷爷我就叫……”
“叫什么？叫不出来了吧，哈哈哈，你敢给我家老爷子起外号，他一拐杖抽死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今晚就让方爷爷给你准备十八场相亲，以后猎鹰基地门口全都是接你去相亲的车！谁问一句，我就老实说，都是咱方队长的人儿！”
莫如燕扶额，京都口音都出来了，这是真醉了。
“你敢拿这事来折腾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
“就你那个……那个……”方远航打了个酒嗝，又不说了。
“你不是胆子恁大吗？你倒是说咯！”卫祈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指着他，“说不说？”
“不说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活该。”
“我怕得要死嚯。”
“嘁，懦夫。”
“我，懦夫？”卫祈一愣，像是酒醒了，又很快夸张地摆摆手，“这种事，我都想好咯，以后，咱哥俩在一起过日子……”
莫如燕一口白开水喷出来。
方远航眉头直跳，抹了脸上的水，“你喷我作甚……”
卫祈嘿嘿直笑，绕过酒桌坐到他身边，“老方，老方呀。”
“干嘛？”
“咱俩一起过呗。”
“去去去。”
“反正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家里也没人，我搬去你方家大宅……”
“滚！”
卫祈不依不饶，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拢着方远航的肩膀，极力劝说两家合并。
二十分钟后，卫祈率先喝晕了，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方远航看上去还算清醒，颤巍巍拿出手机想拍下证据，最后也撑不住这醉意，“卫祈，你给我等着……”
两个大男人倒在一块，可算是让莫如燕松了一口气，转而阴险地笑了笑，打开手机的录音界面。
“让你们两混蛋每次都叫我帮忙收拾烂摊子，下次再来麻烦我，我就把录音全部发给你们的队友。还相亲对象呢，那也得发一个……算了，方老爷子急着抱重孙子，那还是发给队友吧。”
莫如燕折腾了好一会，终于请来了代驾，把这两人送回各自的家里，她才得以空闲，自己一个人安静地走在大街上。
重建后的京都远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但也多了一些烟火气。
“小姐，买一束花吗？”路边有商贩向她兜售花束，“这些都是负伤退役下来的木系异能士兵所种植的花草，它们都被催生得很漂亮。”
莫如燕走过去，看了看，“给我来两束满天星。”
“没问题。”
她捧着花束回到医院，将花朵插入床头的花瓶中，细微的动静惊醒了自己的队友。
“莫姐怎么还不休息？”
“不放心你们，再过来看看。”
“莫姐放心。”队友感到心中温暖，双眼坚定地作保证，“我一定好好养伤，不会耽误下一次的任务。”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莫如燕笑了笑，替她掩好被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