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只感到一阵眩晕，想要呕吐，默默闭上了眼睛，勉强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想要杀了你！”
“喏，用这个。”话音刚落，知月就随手递给她一个粉色手帕，示意让她把口鼻捂住，缓解一下。
赤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过，放在了口鼻间，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跟后院那棵桃树很像，确实让她好受了许多，她闷声道：“多谢。”
敏锐的嗅觉让小狐狸也讨厌了这里的味道，便用尾巴代替了手帕的作用，安静地趴在赤瞳的肩膀上。
“你……”赤瞳想说：“你不需要？”这句话刚起个头，一个大妈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让她立刻闭上了嘴，那大妈一看便知是一个“老鸨”的角色。
知月今夜是女扮男装前来的，那老鸨并未看出来，笑呵呵道：“哎呦喂！这位公子果真恣意潇洒，俊美极了，这一看啊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知是哪家儿郎，竟到姐姐这儿寻欢作乐来啦！”
知月压了压嗓子，拱手道：“在下姓柳，叫我柳公子就行了。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卫。想进来坐坐。”
赤瞳脸色凝滞，眼神不屑。老鸨见其贴身侍卫虽不露全貌，却从那上半张脸也能窥见其容颜俊俏，尤其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一如冬夜繁星。
另外还有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狐狸，看似松软的毛发，真是叫人手心痒痒，就是不知可以摸上一摸。
老鸨捂嘴笑道：“哎呦喂！柳公子可真是折煞我了。公子想要什么类型的尽管跟我说，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吟诗作赋，我们这都有，喝酒谈笑也行。如果这些都不满意，嘻嘻……我们还有特殊服侍，公子不如试试，保准什么烦恼都会散开！也可以叫这侍卫小哥一起！人多热闹嘛！”
赤瞳也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不懂什么特殊服侍，即使有那么一瞬间的好奇心，她也不想满足。她只是在盯着知月，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知月装腔作势，叹了口气，扶额道：“不瞒姐姐，近日在下确实有一件事十分头疼，吃不好睡不好。就是不知，姐姐这里是哪位娘子的手艺好，为在下揉一揉这头，缓解一下在下的疲劳。”
“哪里来的头疼？就算有吧，那也是她睡觉睡出来的罢！还有这演技，真的佩服。”赤瞳心里喷道。
知月说完，笑着从袖里摸出一颗花生大小的金豆子，在老鸨面前晃了两下：“在下是商人之后，来此地谈生意的，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金豆子。”
老鸨眼睛一亮，接过金豆子，继续保持着笑脸道：“公子果然出手阔绰啊。来这您可是来对地方了，要比手艺我们家可是祖传的！不是我吹，全京城都未必能找到比我们家手艺更好的姑娘了！”
知月故作惊喜道：“是吗！”
老鸨颇为得意道：“公子一看就是不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出门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们家的夜娘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管是吹拉弹唱，还是吟诗作赋，那可都是京中一绝呢！”
知月道：“那就有劳姐姐，把手艺最好的夜娘子叫来了。若此刻不方便，在下愿等这位夜娘子。”
赤瞳见此情形，便猜到了，这夜娘子估摸着有问题。所以她早就觉得她有问题，特地过来找她的？
老鸨却脸色一变，难为情道：“嗯，真是不好意思了公子，还真被您说中了，此刻夜娘子正陪一位大人喝酒聊天，那位大人还要过夜说不定，不如公子先找其他娘子陪着，明日再来如何？”
赤瞳又不屑地冷哼一声，心道：“这臭烘烘的老泥鳅收了金子却不办事，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月认准了夜娘子，非她不要，道：“在下今夜只要夜娘子陪。而且在下觉得，在下不会等太久的。”
“这……”
“怎么，你是嫌我给的钱少吗？还是说另有隐情不想让我们知道。”知月轻唤了一声：“小瞳。”
赤瞳定了定心神，决定与她一起演戏，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我家公子，你有何要吩咐的？”
知月好整以暇道：“这位姐姐嫌我给的钱太少了，请不起她们这的夜娘子。所以我决定，我要把我最心爱的狐狸抵给她。小瞳，你待如何呢？”
话音刚落，赤瞳就抽出刀来，慢慢在老鸨眼前晃了晃，眼神不屑，语气也阴森至极：“好大的威风。我看何必请，直接抓来，若不从杀了便是。”
在场的，别说老鸨自己吓得半死，就连周围有几个离得近的客人，无意之间见此情形，也被吓得酒醒了大半。
知月有些冷汗，心道：“她这认真的表情，不会是要闹出人命吧。”她咳了一声：“姐姐呢也看见了，我家侍卫就是这样的脾气。”
老鸨顿时花容失色，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了哪位权势滔天的贵人，要来寻仇的，连忙颤声陪笑道：“哎呦喂……我说公子呀，这、这就不必了吧？再说，我、我也没干什么啊？不至于这般吧！”
知月漫不经心道：“让姐姐受惊了，他只是开个玩笑。”
她那表情可不像玩笑啊！
老鸨擦了擦冷汗，道：“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公子既然执意要等，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说到这，老鸨又将额头上的冷汗擦掉，忽然楼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青楼。
旋即，有人在二楼扶手朝楼下喊道：“死、死人啦——”
说完，楼下顿时一片骚乱。
“死人？什么人啊？”
“那房间……好像是今晚吏部侍郎黄大人的房间！”
“死人该不会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凶手呢！有没有谁看见凶手！”
“……没有！”
“啊啊啊啊啊！太可怕了！又是一具腐尸！”
听见死人，知月叫赤瞳看好小狐狸，她自己迅速上了二楼。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一股直击灵魂的臭气扑面而来，将她硬生生又逼退了出去。
然后她屏息而入，见屋内无人，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具无皮尸体横在地上，蛆虫到处都是，皮肉绽开，血肉模糊，像一张毯子，几乎铺瘫在地上，已经瞧不出此人生前是何种模样了。
不消多想，此人定是那吏部侍郎黄大人。因为在床榻边有官服，虽然没了皮，但从官服大小也能判断一个人的高矮胖瘦，而那具无皮尸看着便不是一般的胖。
老鸨没敢进来，只是站在门外候着，大气也不敢往外出，见知月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急忙上前询问道：“怎么样？黄大人他、他真的……是已经……”
“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我的老天爷啊！这该怎么办啊！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知月看着尸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人死的难道真的有这么快吗，快到下一秒就到了腐烂的程度了？
她一只手扶住老鸨，淡声问道：“我问你，今晚陪黄大人的是你们这哪位娘子？让我猜是夜娘子对吧。”
老鸨两眼发直，不敢置信地道：“公子难不成是怀疑她……她一弱女子怎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啊！那简直太可怕了！不行我怕是要晕死过去了……”
“先别晕。不用怀疑，就是她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我再问你一句，这位夜娘子何时来你们这的？”
老鸨迅速想了想，道：“……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吧。”
与她得知最初事件发生的时间基本吻合，也就是说此案与她一定脱不了干系。知月又扶她一把道：“姐姐，若明日官府问起，不要说是我对你说的。是你发现夜娘子不在，所以怀疑是她做的。”
过了一会儿，老鸨才冷静下来，紧盯着走去窗户边的知月道：“公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知月已探出身去，抬头看一眼天上满月，然后跃起，倚在窗边，回头对那老鸨弯起嘴角，假笑道：“一个好人。”再一看，窗边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公子了。
老鸨这才吓得翻起白眼，昏死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边正有两道身影，在月光下展开一场追逐。
就在赤瞳正前方十米开外的地方，另一道黑色身影，四肢修长，身手敏捷，忽上忽下，如鬼魅般。
有那么一瞬间，赤瞳在月光下，看见了某种动物的影子：张牙舞爪的尾巴，矫健的四肢，狐妖吗？
就在刚才，知月上楼之时，赤瞳忽然发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其实一进门她就有注意，只不过被各种气味掩盖，加上又不明白知月带她来的原因。
听见惨叫声这才明白，知月要找的那人很可能是她交手过的蒙面人身上的气息。她刚确信这一点，小狐狸突然一跃而下，眨眼间就窜出了青楼。
赤瞳立马跟上，可还是晚了一步，转眼间，小狐狸不见了，这时，青楼的二楼飞出一道黑色身影。
其实那黑影并不算太快，不知为何，赤瞳却像被迷了眼，每次快追上，两人之间便又多出一段距离，最后在翻过一个屋脊时，黑影便不见了。
某湿臭狭窄的巷子里，躲暗处的两只老鼠精正因为一个馒头吵闹不休，忽然头顶闪过一道黑影，然后半空中落下一个黑衣人，似乎是感应到了强大的妖气，两只老鼠精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在明亮的月光下，黑衣人的身形妖娆，似女子一般，步伐轻盈，臀部凸显，再近些时，此人披斗篷，脸埋进斗篷帽里，因逆着光源，黑乎乎的。
“嘁！又被那家伙摆了一道。这么想把我逼到绝路上么。”发泄完，夜九儿回头看一眼，确认无人，便轻吐出一口气，心想此事绝不能让那人知道。
然而，夜九儿心声刚落，头顶突然一阵威压降下，她立马本能地躲开，与那道迅猛掌风擦肩而过。
赤瞳本想揭开此人的真面目，不想被那人躲开了，对方迅速压低斗篷，顺着墙壁，直接翻到屋檐，夜九儿回头一看，仿佛唇角弯了一个弧度。
赤瞳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掌心迅速生出两团火焰，用力一甩，火球呼啸飞去，雨点般砸向对面。
十几个火球飞速攻来，犹漫天大网。夜九儿脚步一顿，猛然转身，然后一声盾开，屏障平地而起。
未待火焰散尽，隐约见刀风破空而来，劈向她的面门。整个过程既迅速，且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
夜九儿立即扯下斗篷，用力一抛，罩住那邪气狂袭的刀风，半空中登时绽开一团猩红，斗篷被撕成无数碎片，如万千飞舞的黑蝶，四处飘散。
此时，赤瞳又将刀刃送了过来，犹一条嗜血的毒蛇，逼近夜九儿，最后只差分毫，被她侧身躲开。
夜九儿见势不妙，便也动了真格。两人先是斗法，斗了没多久，夜九儿捏了一个法诀，变出几只猛虎大小，通体雪白的狐狸，与赤瞳继续对战。
以为夜九儿想溜之大吉，赤瞳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闭上眼睛，感受力量，握紧刀柄，灌入力量。
伴随着赤瞳念念有词，以她为中心，滔天的怨气向周围扩散，脚边的瓦片上，甚至燃起了业火。
像是鲜血浸过，玉盘渐渐变色。夜九儿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眉头一皱，正欲转身，先隐去身形。
就在这时，她感觉脚下千斤重，似是陷入了某种法阵中。显而易见，这法阵就来自身后这人的。
夜九儿心一横，打算拼一把，于是转身，一面手上迅速结印，一面诡笑道：“至于吗。当时奴家就拍你一掌。”好吧，这一掌她用了七成的法力。
当时，夜九儿还没下死手，就是打算把她拍残了，却没想到，赤瞳不仅没残，还跟没事人似的。
早知道会有今晚，夜九儿后悔拍那一掌了，不值得。她以为，赤瞳在还散楼附近，是对知月不利。
今晚见她们在一起，夜九儿才意识到，那天是她误会了。不知道现在解释，她现在还能听进去吗？
夜九儿突然想试一试，便停止了结印，站在原地，望着那人。见状，赤瞳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但，怨气已经催动，要想收回，就需要重新压制，这对赤瞳来说，很不容易，于是她选择继续。
夜九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立马有点慌了，开口道：“你……”才道一个字，那把刀已经过来了。
刀风很快，像离弦之箭，不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眼瞅着就要贴脸了，夜九儿的怀里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夜色，顿时跟白天似的。
待光源淡去，却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夜九捧着四分五裂的护心镜，有点心疼，但无可奈何。
赤瞳自以为输了，有那么几秒，很受打击，怀疑了几秒，才重新镇定起来，开口道：“是我输了。”
其实她的目的，并不仅仅为了报复夜九儿那天偷袭她的那一掌，更是为了想证明，她不是无用的。
夜九儿没想这么多，不知为何，看着这人，她突然想笑，可能是觉得，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能认输，得是多大勇气。
所以，她的笑，是带有欣赏的意味，以及为了接下来去解开误会，而调节一下刚才紧张的氛围。
赤瞳收起了刀，看她一眼，侧目道：“不过打输了，有什么好笑的。”若是仔细看，耳根在隐隐泛红。
夜九儿觉得，再笑下去，这位“平平无奇”的小妹妹要哭了。
她正欲解释，不想她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