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徐墨辰就在三米外,这三米却像天堑。
他试图伸手去够那根还在喷着火花的主控线,电流顺着地板上的水渍瞬间反噬。
他整个人像被重锤砸中脊椎,肌肉疯狂痉挛,重重摔在满是玻璃碴的地上。
视野黑了一瞬,嘴里满是铁锈味。
徐墨辰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剧痛让他找回一丝清醒。
不能昏过去。
他用手肘撑着地面,像条断了脊梁的狗一样往前挪。
每挪动一寸,烧焦的皮肤就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
终于,他摸到了控制台底部的那个隐蔽维修口。
袖口里滑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这是他三天前从黑市淘来的,本来是为了防止苏凌月查账做的备份,没想到用在了这儿。
“给我……卡住!”
他嘶吼着将芯片硬生生捅进插槽。
屏幕上的进度条诡异地卡顿了一下,红色的警告框疯狂闪烁——“系统自检中,清除程序延缓10秒”。
十秒。
这就是他能偷来的全部时间。
另一侧,赵文山被那阵粉红色的高频尖啸震得耳膜出血,神智却反而清醒了。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四周,那些因为红雾散去而显露出来的休眠舱里,漂浮着一个个苍白的躯体。
每一张脸,都长得和叶雨馨一模一样。
“呕——”
这位在叶家体面了一辈子的老管家,跪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胆汁混合着胃液吐了一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守护叶家的秘密,原来他只是在看守一堆等待报废的“零件”。
“守钟人……是为了确保‘小舟’不会醒来……”父亲临终前干枯的手指似乎还在抓着他的手腕。
赵文山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块从不离身的怀表。
表盖弹开,内侧那行微雕的小字在应急灯下泛着寒光:若见双生共鸣,以血止鸣。
他猛地抬头,看向平台中央那个痛苦颤抖的身影。
“我是个罪人……”
赵文山一把甩开试图拉住他的苏凌月,像是回光返照般冲向平台边缘那根生物识别柱。
那里是系统唯一的硬解入口,但只认死物,不认活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狠狠拍进了闪着红光的读取区。
滋啦——!
并没有什么验证通过的提示音,那是高压防御机制启动的声音。
焦糊味瞬间弥漫,赵文山的身体剧烈抽搐,电流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血管,但他那双灰白的手死死抠住边缘,一步不退。
“警报:非授权干预!检测到守钟人基因序列……”
隐藏协议的断点暴露了。
赵文山的身子软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他倒在苏凌月脚边,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此刻大睁着,盯着头顶漆黑的穹顶。
“大小姐……”他的声音像是漏风的风箱,“带她……跳过最后一秒。”
苏凌月的手在发抖,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
她一把抓起那块还在滴血的怀表,转身就跑。
她没有冲向核心,反而转身冲回了二层的配电井。
那是她小时候捉迷藏发现的地方,有一组老式的机械拉杆和早已废弃的数据端口。
怀表里的频率密钥被她插进那个积满灰尘的接口。
屏幕亮起绿色的字符光标。
“密码……密码……”苏凌月满头冷汗,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她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是她和叶雨馨还在孤儿院时的“假定生日”。
回车键敲下的瞬间,一段早已被封存的心理锚定程序被强行唤醒。
全息投影里,那个正准备按下处决键的成年叶雨馨影像突然卡顿,动作慢了半拍,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住了衣角。
现实中,叶雨馨原本已经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还在,但多了一丝空隙。
她的手指微微抽动,指尖触碰到了颈后那块发烫的胎记。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城市乱成了一锅粥。
李浩杰坐在指挥车里,手指快得要在键盘上敲出火星。
“这群疯子……”他盯着屏幕上的热成像,一队黑色的车流正避开主干道,像狼群一样扑向叶家老宅的地窖方向。
那是存放初代实验日志的地方,也是叶雨馨身世最后的铁证。
“阿福!坐标发你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路给我堵死!哪怕是用车撞!”李浩杰对着麦克风吼道。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切断了市政广播的正常信号。
一段没有任何旋律的杂音瞬间覆盖了全城的调频。
那是沙沙的雨声,混合着壁炉燃烧的噼啪声——周医生生前留下的“白噪音”样本。
这声音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噪音,但对于那些依靠特定频段通讯的敌人来说,就像是脑子里被塞进去了一万只知了。
地下的钟楼核心,叶雨馨听到了那阵杂音。
那是她无数个噩梦里唯一的安魂曲。
而在杂音的最深处,夹杂着一段极微弱的录音,那是母亲的声音:“……孩子,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活下来的。你背负着所有‘没能醒来’的我们。”
不是清洗。
也不是归还。
叶雨馨猛地睁开眼,眼底不再是死寂的黑,而是像碎裂的万花筒,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人影。
她没有拔出脑后的接口,反而主动向前一步,将那根探针推入了更深的大脑皮层。
“同步覆盖。”
她沙哑地吐出这四个字。
既然赶不走,那就全部吃掉。
轰——!
巨大的钟形装置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顶部的金属外壳崩裂,浓稠的红雾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倒卷着冲入叶雨馨的体内。
徐墨辰终于爬到了她身边。
他顾不上还在漏电的地板,一把抱住了那个烫得像火炭一样的身体。
“雨馨!”
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这一刻的触感。
徐墨辰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紧接着,一种狂暴的跳动频率顺着胸腔传导过来。
咚、咚、咚。
那是两个人的心跳,却在同一个频率上共振。
徐墨辰胸口那块丑陋的伤疤开始发烫,像是有火在皮肉下燃烧。
而叶雨馨后颈的胎记也在同一时间亮起诡异的红光。
那是基因层面的锁扣被强行咬合的征兆。
叶雨馨眼底那些混乱的人影开始消退,最终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倒影——那是满脸血污、死死抱着她的徐墨辰。
头顶那口巨钟的摆锤,在最后一秒到来前,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但下一秒,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从脚下传来。
咔嚓——
并不是系统的声音,而是岩层的声音。
那块承载着核心装置的圆形平台,像是一块被敲碎的饼干,裂纹从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
原本平整的地面开始倾斜,露出了下方那个深不见底、在这个城市地下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原始基坑。
一股阴冷的风,混着腐朽的味道,从裂缝中呼啸而出。
失重感只持续了两秒,随后是重物砸进腐烂木板的闷响。
徐墨辰觉得自己像条被摔在案板上的死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没急着动,先是喘了两口粗气,确信肺叶还能张开,这才把被压在身下的胳膊抽出来。
这里不是地狱,是酒窖。
空气里全是陈年橡木发霉的味道,混着一股刺鼻的酸醋味——看来那些所谓的名贵红酒早就漏光了。
“雨馨?”
没有人回应。
他摸索着打开战术手电,光柱切开飞扬的尘土。
叶雨馨趴在一堆散架的木桶碎片里,脸色白得像纸,只有后颈那个胎记红得吓人,像是在皮肤下烧着一块炭。
徐墨辰骂了一句脏话,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把她背起来。
没走两步,脚尖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块松动的地板,底下有个暗格。
要是平时,他根本懒得看这种机关。
但现在前路被坍塌的石块堵得死死的,他只能赌一把。
掀开板子,里面没有出路,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
盒子里是一卷老式的8毫米胶片,标签上的字迹已经发黄:“徐叶联姻纪念日·补录”。
徐墨辰愣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旁边那个满是灰尘的手摇式胶片查看器。
随着把手的转动,微弱的背光灯亮起,模糊的画面在寸许大的屏幕上跳动。
画面并没有声音,但在片头的字幕卡上,居然有人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谱子——《婚礼进行曲》。
镜头里,年轻得过分的父亲正举着酒杯,对面是叶家那位总是板着脸的老爷子。
两人笑得真像那么回事,如果不看他们眼底的精明算计的话。
镜头忽然一晃,扫过了角落。
徐墨辰的手抖了一下,画面停住。
那是个穿着不合身燕尾服的小男孩,缩在巨大的立柱阴影里,肩膀上缠着还在渗血的绷带。
那是他自己。
他记得那天,为了不想参加这个宴会,他故意从二楼跳了下来。
胶片到了尽头,出现了一行不知道是谁后期加上去的字,也许是叶母:“等他们长大,就办场真正的婚礼。”
“真正的婚礼……”徐墨辰扯了扯嘴角,把胶片揣进兜里,眼神有些发冷,“老头子,你欠我的这笔账,利息可是很高的。”
同一时间,地面之上,静音科旧档案馆顶层。
苏凌月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踩着高跟鞋,她光着脚,踩在满地狼藉的文件纸上。
这里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她抬起手腕,那是叶雨馨小时候戴过的一块粉色儿童手表,表盘都磨花了。
她把表面贴在最后一道保险门的感应区,那是她试了无数次才猜到的后门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