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从来没见过那么悲痛的表情，那种悲伤好像会传染，她的眼泪也不停落下，“别说了，李冉。”
“别说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沈清梨紧紧抱住李冉，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泪水的咸涩气息。
“不，是我的错。”李冉固执地摇头，
“爸爸会木匠活，亲手给妹妹打了一张小床。”
“他给小床涂了粉色的漆，妈妈给它装饰了镶有蕾丝的幔帐。”
“但是妹妹都没来得及出生。”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沈清梨的心上。
女人带着哭腔质问，
“这个世界为什么不毁灭？”
“为什么要生出这么多坏种！”
沈清梨突然爆发的情绪将李冉从泥泞般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不该谈这些的，让身边的人也跟着悲愤。
散播这些苦厄的事情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向前看。
他也不能再想了。
李冉抱住了抽泣的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沈清梨因为抽泣的过于激烈，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清梨，别哭了。”
“世界就是这样，总会有暗面。”
“但还是有很多在阳光中生活着的人。”
“为了他们也要守护好这个世界。”
沈清梨眼睛哭的红肿，
“李…李冉，你真是个笨蛋。”
“为什么这么温柔！别人的幸福和我的不幸什么关系？”
“这只会显得他们的笑声更加刺耳罢了！”
看着情绪激动的沈清梨，李冉慢慢平和下来，
“可是，想着那些都是像爸爸妈妈一样温暖的人。”
“他们的笑声也不会刺耳吧。”
李冉淡淡笑了，那笑容温润又淡然，仿佛寒冬中的阳光。
“我觉得很温暖。”
“每当路过街上，我看见孩子牵着父母的手笑着，总是挪不开眼睛。”
“不止是孩子们，只要是有人真心地因为幸福愉悦笑着，我都觉得很温暖。”
“这种生活已经离我太远。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活着有意义。”
“想到因为我的存在，守护了一些人的笑容。”
“真的很幸福。”
眼泪顺着沈清梨的脸颊滑落，她慌乱地抬起手臂擦了擦，
“李冉。”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守护世界的英雄并不好当。”
“你的父母应该也只是想你好好活着，活在阳光下。”
“特别是你的父亲，他应该不想你重蹈覆辙。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也只是个想过好小日子的兽人吧？”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李冉用手背擦了擦，
“以前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说完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苍凉无比，有着沈清梨读不懂的厚重，
“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
“好了。别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
沈清梨抚上李冉的脸庞，
“一定不好过吧？背负这么沉重的秘密，每天提心吊胆。”
“违背本性，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每天受煎熬。”
“我心疼啊。”
李冉的睫毛微微颤动，沈清梨的话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割开了他多年未曾触碰的软弱。
不好过，
当然不好过。
李冉感觉自己眼眶涩的发疼，好像又要有什么要流出来了。
那会刚平复好的情绪又变得激烈。
是啊，委屈。
这个世界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呢？
为什么他要一直在黑暗里翻滚，暗无天日。
委屈啊。
李冉强忍住泪水，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习惯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
女人紧紧抱住了他，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李冉擦了擦泪水，“你会吗？”
“别说大话呀。”
“可别比我先死了。”
“我可是天赋S级的兽人。”
“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李冉笑着拥住了她，“不用心疼我。”
“我现在生命里也照进了阳光。”
再也没有过，
自从父母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和仇恨。
他曾以为自己会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走到尽头，
但现在，在这个怀抱中，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让我告诉你接下来的事吧。”
两人牵着手藏进了废弃机械堆里，铁皮、破损的机械臂、齿轮堆积在一起，中间有一个狭小的空间。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李冉的声音平静许多，单纯地就像在讲故事，
“这次入狱是因为我给警方透露了一个人口中转仓库的位置。”
“因为每年陆续会泄露好几起，黑焰损失惨重。已经开始严查内鬼。”
“为了洗脱嫌疑，我舍命完成了几次任务，最后一次，我落网了。”
“留下的最后信息是一个‘内鬼’的名字。”
李冉看了眼高窗外的天空，
“如果没意外的话。”
“我应该能离核心更近一步吧。”
李冉眼眸沉下，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可是现在明显有了意外。秦霄那种货色都知道了他的秘密。
全都功亏一篑。
“……”
“很危险的事。”
“是啊。命悬一线。”
李冉知道他无法与那种机构抗衡，黑焰是各处恶魔聚集组合在一起的怪物，恶的纯粹。
他只是想挡车的螳螂罢了。
李冉的面容突然变得有些悲伤。
沈清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一切语言都太苍白。
她的人生富足顺遂，吃过最大的苦就是病痛，不对，现在最大的苦要变成系统了。李冉与她不同，他在对抗所有的恶。
做了一辈子。
她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种厚重。
沈清梨从秦霄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卷烟丝，
“帮你卷根烟？”
李冉轻轻摇头，
“现在就算了吧。”
“妈妈很讨厌吸烟。说这是跟人类学来的陋习。”
沈清梨点头，
“你妈妈很明智。”
“吸烟致癌。”
李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高窗外的世界。
月亮渐渐爬上中天，两人在血腥，残破又肮脏的地狱看着那一方小窗。
透进来的光越来越亮，
不久他们从小窗里看见了爬上来的月亮，
皎洁地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