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过来孟铭慧，她目光有些凝滞。安柏赶紧查看她的手腕。
孟铭慧看她这副样子，知道她是误会了，扯出一个笑容：“我想削个苹果，没注意把手弄破了，还没来得及找创可贴。”
安柏看了看她的手指，还在出血，找了创可贴裹住，问她：“发生什么了？”
孟铭慧往过凑了凑，靠在安柏的肩头。
“苏潼问我为什么要捆绑他，问我为什么不放过他。”
安柏心中猛地一跳。
“我出事的那天，很多人都给我打电话，唯独他，一个都没有。”
“我们一起共事十几年，江凯旋都知道我最拼命较劲过，不是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旷工的。可是他在怨我，为什么搞砸了他的演唱会。”
安柏皱眉看着她的样子，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用手掌轻抚着她的背。
“白白，我只是伤心，我喜欢了九年的，追随了整个青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段经营了九年的感情，竟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孟铭慧说这话时没有哭，目光很平静，偶有悲伤从眼底流出。
“白白，你知道，我是最爱自由的人，我最恨别人拿什么东西要挟我，最恨有东西束缚住我。但是人往往都是身被桎梏。就像我很喜欢主持工作，但是市场和社会不允许我只是做个单纯的主持人，所以为了迎合各种人，我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并且在这个圈子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安柏蹙眉看了看她的眼睛，忧伤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她垂眸，该怎么安慰她？
“孟孟。”安柏抚着她的发丝，声音轻柔，“事情到了身上，我们就一起想法子解决它。你最喜欢的那个角色不是有一句台词不是？‘既入穷巷，就该即使掉头’。眼下这么多事情，就是需要你一件一件想清楚，弄明白了。找好下一条路的去向，这些事情，我帮不了你，必须得你自己掂量。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你的身后，不论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苏潼不值得你爱，你过了十年才算彻彻底底想明白了这件事，去年冬天那次事情，你只是对他失望，但是你真的放下了吗？即使你从那时确实不喜欢了，但你这些天是否还保留着执念呢？我不知道，这个要问你自己。”
“热爱不能当饭吃，但是我们要尽可能去做自己热爱的事。你热爱主持，但是直到今天，这份事业在你的心里，早已不像起初那样纯粹。”
“孟孟，找到出路很难，平衡热爱与现实压力也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做到。”
安柏离开了，孟铭慧接到了钟鼎打来的视频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是柚子。
“孟铭慧姐姐！”小姑娘脸上带着病态，笑容却甜美灿烂。她声音压得有些低，悄悄地说，“姐姐，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我好想你，但是爸爸说你最近忙，不让我打扰你……”
孟铭慧看着她的笑容，心情放松了不少：“真的吗？最近有没有乖乖吃饭？”
柚子重重点点头，好像还想说什么，孟铭慧却听到对面有一道严厉的声音：“柚子！”柚子小脸一下皱起来，扔下手机溜掉。
钟鼎拿起手机，通话还在继续，他看了一眼手机那边的孟铭慧，形容憔悴，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心下一沉。
“对不起，我没看好她，打扰到你了吧。”
“没事的！”孟铭慧连忙解释，“小家伙很可爱，不妨事的……”
话落，又是长久的沉默，钟鼎没等到他说话，抿抿唇，准备挂了电话。低低嘱咐一句，“照顾好自己。”
“诶！等等！”孟铭慧突然叫住他。钟鼎停下了动作，疑问着嗯了一声。
他不在面前，孟铭慧竟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支吾了半天，慢吞吞开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钟鼎意识到她在问什么，愣怔一瞬，语气有些僵硬：“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能和江凯旋一起做事，头脑很厉害，身手也很厉害……”孟铭慧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想问问，你过去……也是做这个的吗？”
又是很久的沉默，久到孟铭慧想结束这个话题，钟鼎却轻轻开口。
“我没上过什么学，高中就辍学了，没有上过大学。”
孟铭慧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这样的回答。
“后来。”
钟鼎顿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隐忍地抿着唇。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那灰暗卑贱的过往告诉她，她会也像别人一样，看不起他么？
下意识想要逃避，再看向屏幕，一愣。
孟铭慧正透过屏幕好奇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与她隔着屏幕对视，那双眼睛干净明亮，带着善意的探究。
孟铭慧，我曾经最渴望也最害怕得到的，就是你这样的注视。
他的拳头握了握，唇动了动，还在犹豫说出那段过往——是没有勇气，是自卑。
“你很厉害，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样。”孟铭慧说到自己，有些颓然，语气也低了不少，“最近我事业滑铁卢，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想要摆脱这个大环境，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别的事情，唉，对自己都失望了。”
钟鼎没想到他说这个，看着屏幕里她的神色更加黯淡，有些不忍地看着她。
“你很好，有很多希望。”钟鼎淡淡道，语气中却满是坚定。
“啊？”孟铭慧不明所以，抬眸看着他。
“我之前的日子过得不好，没有学历，被人看不起。我摆过摊，在地下拳场打过拳，也开过赛车比赛，为了满足那些富家阔少的兴致。”
他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冷静，尽量保持着情绪，平静地讲述完。
“后来去了华尔街，算是机缘巧合吧。总之也没有待很久，回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我没有很高的学历。没有敲门砖，没人理我。最难的时候，我去过赌场……要不是江凯旋，我现在不知是否能够活着站在这里照顾生病的柚子，可能已经死在了筹集医药费的路上……”
“你很优秀，有很多种可能，要振作一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不要失去希望。
后半句话，钟鼎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看着孟铭慧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神色，眸光越来越暗。
讲完之后，才发现像解脱一样。终于，终于把自己戳穿，终于让她看见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优秀美丽，即使是这样，她还会觉得自己没用、对自己失望。那么看他，更会像看废物一样吧？
说出来是为了给她信心鼓励她，还是为了告诫自己让自己认清现实，钟鼎自己也分不清。
那边是很久的沉默，孟铭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钟鼎说的那些名词，她从未涉猎但也有所耳闻，总之是一些混乱黑暗的地方。
她记得江凯旋说过，钟鼎那些年日子过得很艰难。
她想象的是穷困潦倒，生计艰难。
没想到他是靠玩命赚钱。
“钟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孟铭慧整理了一下思路，语气温柔而坚定，带着一份真诚。
“我确实被你鼓舞。但并不是因为你的过往更加艰难，让我对现在的处境有了改观，觉得我也没那么惨。而是，”孟铭慧笑着看着他，眼底温煦，像四月的春风。“而是你曾处于如此的困境，却依然能够保留心底的火，赤忱慈悲。”
慈悲？
钟鼎心下自嘲，扯着嘴角笑了笑。
孟铭慧察言观色，知道他不信。
“是真的！”她眼底充满认真的神色，“若非如此，你不会管那个小小的孩子，也不会三番几次地救我帮我。”
钟鼎被她说得有些愣怔，嘴唇动了动，真的是这样么？
“你在那样的困境之下仍然能守着初心找到出路，我也能的。”
“谢谢你，钟鼎。”
钟鼎挂掉电话，在窗边站了很久。有一种从未有过奇异感觉在心底蔓延。再回想那段过往，仿佛也没有那么痛。
他低头笑了笑，神色是自己不曾察觉的柔软。
走进房间，柚子正钻到小被子里打算睡觉，见他出来，冲他瘪瘪嘴，“讽刺”道：“切，不让我打扰孟铭慧姐姐，还不是因为爸爸你想和姐姐说话！”
钟鼎笑着皱眉，走过去帮她盖被子。
“乱说什么。”
柚子不服：“就是嘛！明明就是你喜欢和孟铭慧姐姐说话，还不让我说……”
钟鼎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你说的都对，睡觉吧。”
柚子说的，也不全是错的。